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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永远的18岁(小说)

2019-01-28  本文已影响134人  德草心

妈妈调至精神病院当院长了,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去妈妈单位,这让我的午饭成了问题,平时我都是放了学去妈妈所在的民政局跟妈妈一起在食堂吃午饭。这样我就必须坐8站路的公共汽车去爸爸工作的学校,中途还要转一次车。

妈妈说,这样不行,还是就近去她的单位吃饭比较好。爸爸说,孩子还小,最好不要让她看到那些精神病人。妈妈说,都15岁了,也不小了,应该看看这个世界了。再说,精神病院也没有那么可怕,有些精神病人还挺有意思的呢。

就这样,我每天中午放了学就会去精神病院。渐渐地也不再害怕了,实际上,这些病人都是些生活中的弱者。

而且,出人意料的,我在这群病人中间受到了追捧。很多病人在病情稳定的时候会帮助医院做一些轻体力劳动,有的帮厨,有的打扫卫生,可以四处活动。只有重病号才会关在病房里。我跟着妈妈在精神病院里行走的时候,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赞扬:

“李院长,这是你的女儿啊,长得好文静哦,真像你!”

“李院长,女儿长得好啊,斯文又白净,一看就会读书。”

看到他们满面笑意,言辞妥当,真不相信他们是些疯子。

最先吸引我的注意的是疯子詹萍,因为詹萍的头上总插着一朵花,虽然两鬓已经有了几丝白发,詹萍却是满面娇羞。总有人逗她,问:“詹萍,你今年多大了?”詹萍就会羞羞地回答:“18岁了。”

那些工作人员,无聊了,想寻寻开心,最简单的途径就是去问詹萍多少岁了,詹萍一说18岁,大家就哈哈大笑。

詹萍也不愁没有花戴,总有好事者会采了野花来送给詹萍,然后问一声“你几岁”,听到詹萍说“18岁”后满意而去。

我问妈妈,詹萍是怎么疯的?妈妈说,她是在18岁那年因为失恋而疯。下面是詹萍变疯的故事,其中肯定有我的想象。

在20世纪50年代,18岁的詹萍无疑是一朵鲜花。她在幼儿师专毕业以后分配到市委机关幼儿园当老师,她活泼开朗,人又长得好看,孩子们都喜欢她。

有一个周六的下午,班里所有的小朋友都让家长接走了,只剩下亮亮。天快黑了,亮亮的家长还没有来,亮亮急得哭了起来。詹萍安慰亮亮说,不要急,爸爸妈妈肯定是有什么事去了,晚一点会来接亮亮的,就算亮亮的爸爸妈妈没来,老师也会一直陪着亮亮,老师还可以带亮亮到老师家去玩。因为那个年代通讯不方便,没有手机这些通讯设备,人们常常只能在不确定中等待。

终于,詹萍眼前一亮,有一个青年人来接亮亮了。小伙子穿着一件白衬衣,扎在西裤里,白净的脸上戴着一付金边眼镜,显得既精神又聪明。亮亮一见年轻人就叫“舅舅”,年轻人一把牵过了亮亮的手,连声给詹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单位临时接到我姐姐的电话,说她和姐夫都到外地出差了,让我来接一下亮亮。”詹萍赶紧说,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说话间,两人目光交会,不知怎么都有点发怔,又有点害羞。

三个人一起走出幼儿园,年轻人打开了停靠在墙边的自行车,把亮亮放在了自行车座椅的前杠上。临走前,他对詹萍说:“我叫陈明,下周一我会送亮亮来幼儿园。”詹萍说:“好的。”迟疑了片刻说:“我叫詹萍。”

年轻人抬起细长的腿跨上了自行车,亮亮挥手告别:“詹老师再见!”

像是有一股磁力,詹萍的目光不愿意离开那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一直到陈明清瘦的背影消失。

周一的早上,果然是陈明送亮亮上幼儿园。看到陈明的一瞬间,詹萍脸红了,她说了声你好,就害羞地垂下了眼帘。

陈明的眼镜片闪了闪,他跟亮亮道了再见后转身走了。

这一周时间过得好慢,詹萍盼着周六的到来,希望来接亮亮的还是陈明。

到了周六的下午,陈明又是最后一个来接小朋友的家长。詹萍锁了教室门,跟陈明亮亮一起走出幼儿园。她一直在等待着什么,陈明终于开口问她:“明天是星期天,你有空吗?”“有空。”“我想带亮亮去烈士公园,一起去吧。”“好的。”

像是写好了台词的剧本,詹萍和陈明的约会顺理成章地进行。

从春天到夏天,詹萍一直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幸福之中,她像花苞渐渐舒展开花瓣,吐露出芬芳的花蕊。

亮亮的爸爸妈妈回来以后,陈明来幼儿园不是接亮亮了,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的人是詹萍。詹萍喜欢趁着夜色紧紧地搂着陈明的后腰,把脸靠在那清瘦的后背上。陈明使劲蹬着自行车的样子让詹萍觉得幸福极了。

每到周末,陈明就带着詹萍去公园,或者湘江边,要不就是岳麓山。

映山红开的时候,陈明和詹萍手拉着手爬岳麓山。陈明摘了一捧映山红给詹萍捧着,又摘了一朵小雏菊插在詹萍的头发上,说:“你就像这花一样美!”

詹萍还记得陈明拉着她躲在山坡后面,靠在一个千年大樟树上热烈地吻她,她觉得整个人快要被融化,浑身麻酥酥的,鼓胀的胸部紧贴在陈明的胸前。

詹萍就像是腾云驾雾般地经历了她的第一次恋爱,美梦一样。

当然,两人还是要回到谈婚论嫁的现实。詹萍已经带陈明见过自己的妈妈了,妈妈对陈明也是十二分满意。就问了在哪个单位工作,陈明说在冶金研究院。

詹萍的妈妈也是一位大美人,只不过身份不好,是原国民党政府一位官员的小妾。丈夫去了台湾,她带着詹萍独自生活。

詹萍也想了解陈明的父母,陈明只说在政府部门工作。这很自然,因为詹萍工作的幼儿园是市委机关幼儿园,陈明的姐姐也应该是在市委市政府部门工作。

那天陈明的姐姐来幼儿园接亮亮,表情严肃地对詹萍说:“詹老师,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来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陈明姐姐语气坚定地说:“詹老师,你不能跟我弟弟再来往了。你家的情况我们家都去了解了,我们不能接受像你这样的出身。”

詹萍的脸因为羞愧而一阵红一阵白,她嗫嚅着说:“可是我跟陈明——”她想说“情投意合”。

姐姐打断了她:“我们全家开会讨论过了,陈明不会再来找你了,你也不要再找他了。”

詹萍愣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姐姐走进教室,接走了亮亮。

这个星期天,詹萍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妈妈怎么叫门都不开。

周一早上詹萍出了门,但没去幼儿园,而是去了岳麓山。詹萍没有跳崖,可却疯了。

詹萍是精神病院的老病号了,尽管20多年过去,她的状态永远是恋爱中的女人,娇羞脉脉。医院里有一位戴金边眼镜的庄医生最受詹萍的欢迎,她总是老远就会认出他来,崇拜地叫一声“庄医生”,庄医生总是尽量地躲着她。

医院里还有一位彪悍的莫医生,每逢病人狂躁发病,就由他去制服,他可以把力大无比的疯子捆起来,送去电疗。

可就是这位莫医生后来受了处分,原因是跟女病人发生了关系。

这位女病人就是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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