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之刃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刚走进狭长的甬道他就感觉到了热浪混着嘈杂扑面过来他身上的铠甲出了汗变得黏糊好像一个噩梦一直追着他。那些人开着越野车灯光全部打开,即使浓雾也无法遮蔽他和他爹反而不知道哪里是道路。儿子,跑呀,跑呀。他爹很焦急好像即使前面是地狱都恨不得把他推下去。他们被团团围住。那时候距离新罗马只有一百里地,爱奥利斯,亏得我爹不知道就死了,否则他将带着无限悔恨死去这将对他的死亡有什么益处呢?两辆汽车围住了他们。所有的灯光都照射在他们身上。他清晰地看到他爹的脸上混合着焦虑希望和绝望。他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有这样的表情直到后来他在角斗士的身上也看到。他的剑刺穿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就像西瓜被切开的轻微的噗声。他有时候无法分辨这来自他们的身体还是喉咙。那时候他就想起父亲最后的呐喊声他望着死者好像这是他们发出来的因为他们的嘴巴也张着。然后他就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他朝观众席上看去。披着紫色丝绸长袍的奥古斯都也在吼着,和最远处的平民一样,他们脸上的宿醉和疲倦还没有消除就涂上了狂喜。他仰头看着天空没有一只鸟飞过但他知道乌鸦和秃鹫就在不远处在看不到的圆形拱门后面。就在这一次了,爱奥利斯。他走到斗兽场中央盯着对面拱门的阴影爱奥利斯的身影将从那里走出。我就出生在这里,大叔,我的母亲是个婊子,她死的时候说我的父亲就是奥古斯都,她那时候一直在抽搐但是她很快乐她磕了太多药物,大叔,她活在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爱奥利斯的蓝色眼睛从阴影里出现。这时观众又一次鼓掌长啸就好像他们看到血液喷射时候会做的那样。爱奥利斯的铠甲有些大,他在里面就好像一只甲虫胳膊显得瘦弱。胡安会盯着你的胳膊,他肯定想折断它们听听你的吼叫,说实话我也有这种冲动,爱奥利斯,多少年了那些冲动从一个个死掉的人的身上升起进入到我的血液里居住,我常常半夜睡不着觉一直辗转反侧,我开始兴奋第二天的比赛,那个时候我就会去找妓女但是她们也无法消耗我一直醒着直到天亮听到杂役起来清扫王公贵族的汽车轧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震动就像昨天的藤条床,我知道自己幻听了但是这比现实还真实因为我穿戴好铠甲拿好盾牌和剑的时候别人就告诉我他们已经进场了。爱奥利斯来到阳光照射的中央。你好,大叔。他向着爱奥利斯点了点头,依旧在打量他如果是胡安会怎么进攻。你的眼珠碧蓝使我想起和我爹经过那条湖,我们在一个夜晚到达了湖边,我只是感觉到水,感觉到冷,我哆嗦了一下,我爹说,我们在林子里找一个洞穴住下,可能有熊或其他猎人我们需要绕一圈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看到湖,还以为它是一条河,它黑乎乎的不出声。所以湖的形状是长条吗,大叔?你冷吗儿子,我们应该走到坎比亚湖了它非常漂亮我之前在明信片上见到过,它非常大,儿子,就好像一颗鹅卵石我们就好像蚂蚁。我大概可以想象了,大叔。爱奥利斯,那天早上我看见它的时候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绝景,虽然大雾依旧笼罩可是我还是看见了,蓝色,纯净的蓝色,就好像女人掀起了衣角露出脚踝,虽然我只能通过想象才能知晓它的全貌,我无法形容那种蓝色,这在所有的蓝中都不同,我听父亲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人一直以来就喜欢画一种蓝色,他在所有画面的中心都画上一块蓝色的正方形,他甚至把月亮木星都喷上了蓝色,我不记得最后这个人怎么样了但是那天在坎比亚湖里见到了蓝色我立马想到了这个故事,爱奥利斯,你不该只在这里的,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你必须去外面看看。
在人群的呼喊声中他朝爱奥利斯开始挥剑劈砍一开始带着犹豫好像他是一个幽灵,他太熟悉爱奥里斯的剑路多少次他拿着棍子和爱奥利斯敲打,金色的头发即使在阴影里都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照耀着。儿子,什么时候都要活下去,我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走动,你知道那时候很少有人这样做,带着一个婴儿几乎就是找死,你走不快,你会被狼群和猎人攻击,无论是谁都可以把你从后面撂倒,可是我爹一直带着我,儿子,你是我的意义,他对我说,你要一直活下去,无论多么痛苦,我的父亲那时候估计就知道我会成为奴隶了,爱奥利斯,他一直在流泪别人都以为他是懦夫可是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战士。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大叔。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有着金色的头发和你一样,爱奥利斯,如果你有胡子你的手臂再壮一些再粗糙一些就会和他很像了,不过也不一定,我记不得了,爱奥利斯,我的父亲死了有四十多年了。我一直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大叔,我的妈妈说的可能是对的,我远远地看过奥古斯都,他的目光也是慈爱和赞许的,好像自己的孩子在一次次角斗中成长他很欣慰,他鼓掌向我致意,我一个体内流着不洁血液的人因为这样的目光而被洗净了,我在他给我佩戴荆棘之冠的时候触摸了他的紫袍,他立刻往后退缩了一下,我抬头看见了他脸上的肌肉在抖动,他随即恢复了冷静,他的脸和我的不一样,大叔,他不是我父亲,我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了,但那个晚上以后我就觉得丧失了意义,我在获胜之后再也没有一丝激动了,好像多年之后这种疲惫才追过来,我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我已经足够了,你看我的盔甲它们是从十个人身上剥下来的,肩甲是那个爱笑的波斯人,胸甲是沉默的埃略奥斯,他被我从前面刺中了喉咙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喉咙都没有发出嗬嗬声到死他都是沉默的,我的胫甲也是来自凶残的阿克曼,他总是喜欢拿锤头把人的头骨敲碎,他看见自己的手臂跟着锤头出去的时候似乎忘记了疼痛只是咒骂了一声,他在倒地的时候也一直没停过嘴,现在我穿着这些盔甲就好像穿着他们的过往,我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咒骂,大叔,我觉得活够了。
他的剑和爱奥里斯的剑相交然后他就感觉到那种无力,他往前一顶顺势对角线劈砍。爱奥里斯举剑交击。你的剑还是太犹豫。爱奥里斯,你应该非常迅急好像火焰烧灼了你一下,如果我砍你的剑你不能犹豫因为我下一步就要缠剑刺入你的腋下,你必须迅速换边用直升机式攻击我的头,记住所有力气比你大的人都会想把你的剑打掉,你太瘦弱了,他们不会放过这个便宜,你必须灵巧只有这样你才会活命。好的大叔,你回答道,那时候你的眼睛还是光亮的,你拿着棍子也像在拿着剑,你几乎几下就学会了,你天生就是用剑的高手,爱奥利斯,你让我在跨入暮年的时候得到了慰藉。我跟着父亲穿梭在丛林中,我们总是从林子里过,我们很少沿着草原或大路行进因为我们知道没有遮挡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在那些枪炮和弓箭中脱身,随时随地只要听见轮胎碾过地面时发动机的低吼就好像猎狗喉咙里的一样,你只能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你就被子弹击倒了,你必须把自己藏在剑后面这样你才能活下来你明白吗爱奥利斯,什么时候你的剑都必须在身前哪怕你睡觉的时候也是,直到你没有拿着它看见人走过来的时候也能侧滑步举起双手交剑做出屋顶式就好像剑已经长在身体里。大叔你知道之前的矮冬瓜吗,他非常喜欢抽烟无论什么烟只要他闻一下就能说出来自古巴还是爪哇,他后来没有烟可以抽甚至把法国梧桐的叶子卷起来混着稻草,他在一个黄昏的时候假扮洗衣妇出了斗兽场的大门之后就狂奔起来,一声枪响就把他撂倒了,他的脑袋后面破了一个大洞就好像被什么尖牙利嘴的猛兽啃噬了一样,我见过子弹它是那么的细小甚至和我的小指一样粗,每一个门卫都有这样的东西外面的猎人也有这样的东西那么我的剑怎么能保护我呢,我到底为了什么练这个呢,我依旧会被击倒的啊。
爱奥利斯举剑轻晃不跟他的剑硬碰,往上一卷贴着他的手臂进行削过来,爱奥利斯的眼睛依旧照不到阳光好像斗兽场墙壁的阴影依旧遮蔽着他。太轻了,爱奥利斯你这样是在自寻死路,你怎么会这么草率,你会在没有束缚熊手掌的情况下贸然靠近吗,它会猛然把你撕碎的,不要高估你的灵活有时候你的双脚会出卖你,特别是你出汗的时候,你必须等它朝你猛扑的时候钻到它的腋下从头下面给他一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来,我教你如何做。他往上一抬自己的剑爱奥利斯似乎整个人都被他举起来,他一卷就把爱奥利斯的剑脱手了,他往前劈砍,爱奥利斯在地上滚了两圈,观众们发出一阵惊呼。拿起你的棍子等我靠近的时候你就要缩紧身子进来,当我们交剑你就要缠剑然后偏转我的剑,是的,很好,就是这样,你学得很快爱奥利斯,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我想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多想和你出去这个牢笼,你应该见见外面的世界。他在惊呼中依旧没有犹豫直直地往爱奥利斯砍去,每一下都在大理石上发出沉闷的叩问好像责怪大地没有把爱奥利斯束缚住。爱奥利斯终于抓到了剑站了起来眼睛里面迷惑的神情越来越重了手在轻微地颤抖。这就对了,爱奥利斯,你要从疲惫中醒来,困惑就是叫醒你的人,一点大意就会丢掉性命,你前几天说的话不能在现在思考,如果是胡安那么你现在就在扭动没有手脚的躯体了,他下一步就要砍掉你的头颅。
他看了看东方,太阳已经上升了一点,现在依旧是清晨,他的脸能感觉到秋天的凉爽已经来临,依旧看不到秃鹫,只有乌鸦站在垛口,它们一直看着这边从来不叫,观众席上有一半人在看着他和爱奥利斯。一个杀死一个就能参加决赛,最后胜出的人就会成为罗马公民。一个简单的身份就能让他们厮杀。贵妇人戴着帽子,拿着望远镜。他拖着剑过去,一步一步就像死神一样迫近爱奥利斯。外面有什么好的呢大叔,我听洗衣妇和妓女们说外面的街道也是拥挤不堪我即使出去也只能在面包房码头皮匠那里混日子,我们是没法做贵族的,那些汽车干净的玻璃和高楼不是给我们的我们无法靠近这些东西,在罗马城外面只有矿场小镇,那里只有荒凉的雨水和尘土陪伴着,我是无法这样生活的如果这样活着还不如在这里,就像你说的这里有酒有女人有男人的杀戮,我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我感觉够本了大叔,死罪好受活罪难熬我没法子想象外面的生活,它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大叔。不,爱奥利斯,死亡是老年人的特权,你应该出去,它和现在没什么两样,我经历过,我知道,但你应该自己体会,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在这儿。爱奥利斯在不断后退几乎都要退到阴影里去了。他估量好距离就开始挥剑斩击。爱奥利斯,我现在教你的剑都是迂回的,我们斩击看起来是够不着对方的可是秘诀在脚下,我现在斜上步如果你和我交剑我就会缠剑然后斗牛式拖割你的头皮,如果你不交剑那么我就会利用你的懈怠直接捅击,你太瘦小了,你必须学会剑术才能活下来,你看见那些男孩了吗,他们衣衫单薄,每天做杂活,吃得比洗衣妇还差,他们长大了就变成这里的杂役,如果他们生病起不来就会被捅上一刀扔出去你明白吗。你为什么挑了我,大叔。因为你的眼睛,爱奥利斯。明白了,大叔,来吧,让我们接着练习,我会学会长剑术的我想活下去。
爱奥利斯举剑相交的时候还在犹豫就好像陷在梦里出不来了,像一个灌满风的口袋而现在风停止了口袋垂在地上。那时候的你是多么聪明,我知道你十年之内就会超过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比我还要灵活,你已经超越我的父亲了,我记得父亲的纵横跳跃,你和他一样灵动可是我记不得我父亲的样子了爱奥利斯,我现在梦到他的时候都是你的脸,那天早上醒来我爹跟我说,儿子你把衣服脱了在水里洗个澡吧,我刚才去看了一圈这里没有人,有雾他们也不会轻易出动,于是我脱了衣服走进去,我把脚伸进去我的脚就不见了,我把手伸进去也是一样,那种蓝色似乎把一切都吸收了,刚进去的时候有点凉可是待了一会我就感受到温暖,我轻轻地晃动那些水,温暖就慢慢拍击着我,就好像母亲在拍击宝宝。我的母亲没有拍着我睡觉过,她总是把我踢到一边,我只有在她睡着了才靠过去可是我知道那种温暖大叔,我能想象。我后来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爱奥利斯,哪怕我打赢了角斗可以躺在浴桶里他们甚至在桶里撒上鲜花就好像我洗完澡要去伺候贵族夫人,你笑了,爱奥利斯,很好,哪怕打输了也要笑,一旦你消沉下去你就会被什么东西不断侵蚀那么你最终会倒下被扔出去喂给秃鹫。爱奥利斯,那时候你还没用真剑比试,你离斗兽场太远了哪怕看着你也不会有感觉,在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喊这声呼喊都会被观众的口哨盖住,而那股血只能喷射一下你看到了也会以为像在做梦,你体会不到真切的感受但这样就会死得很快。你现在就好像在梦里,如果是胡安在,你早死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令我失望,我现在也有杀死你的冲动。
他吼了一声把剑从爱奥利斯的防御中撤出然后打了一个快速的瞥击,他用剑尖刺到了爱奥利斯的盔甲,他的剑顺着盔甲光滑的曲面往上走,他走得很慢,爱奥利斯好像一个醉汉看到了怀里躺着一条蛇,抖动着往后趔趄了一下然后挥剑把他的剑格开了。不够,还不够,下一场就会是胡安了,他还在壮年而我老了,他会把我大卸八块的。他的剑越来越快,爱奥利斯每一剑都能跟上但是身形不稳好像喝醉了酒。大叔,你以后会和我一起上场吗,有一天你和我会成为敌人我们不得不厮杀。放心吧,爱奥利斯,我那时候已经老死了。不,大叔,我想你活着,我们一起活着。我一直都在想我爹,我那时候每天从睡梦中醒来就能看见我爹在收拾东西,他背起行囊牵着我的手我一直望着远方,四周都是一个人都没有,我只有一次在林子里遇见了一个拾柴火的老妇人和一个小孩,他们看见我就马上逃开了,可是老妇人跑得特别慢,好像什么东西咬了脚好像瘸了了一样蹦跳着往前走,就好像秃鹫一样,她的柴火掉下来还弯下腰去捡,我当时很高兴,好像在田野里散步惊动了两只兔子,我高兴地大吼挣开了父亲的手快跑了两步,我只是觉得这样好玩儿,我爹冲过来拉住我把我推在地上捂住我的嘴,其实他不用这样我也不会叫了因为他的脸变得不想我爹,他在我肚子上擂了两拳,我四肢完全松软了,手也放了下来,你如果再叫我就会杀了你,儿子,因为别人找到你你会遭受比死还难受的事情。那个老妇人和小孩怎么样了,大叔。我不知道,爱奥利斯,他们肯定死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对你我都有好处甚至对她们也有好处,死亡是不平等的,我希望他们能活着像秃鹫那样蹦跳一直到死亡自然地发生,但爱奥利斯,你知道的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里面除了折磨一无所有,它一直在活人血液里面,我爹现在还在死亡等我死了之后他才会真正死去,而等你死了我才会真正死亡。大叔,我不明白。你不能再喝酒了,你现在开始明白死亡了吧爱奥利斯,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死亡已经在你身体里了,我刚进来的时候也一样,那时候我天天都在想自己的悲惨,我不愿意活下去,我爹死了,我被困在这个地方,我出不去,我会一辈子烂在这里,只有死亡才能让我逃脱,那时候我就在想着死亡了直到后来我成了角斗士,我十二岁开始上场,到现在我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杀了多少老虎和狮子我也不记得了,刚开始我还计数可是后来我就不计数了,没有意义,他们没有意义,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的死亡对我来讲不是缅怀,死亡只不过假借我的手收割他们而已,直到我看见了你,爱奥利斯,那时候我知道死亡一直在跟着我,它会用你的手收割我,或者反过来,用我的手收割你,我们会在外面空荡荡的庭院里面相遇,后天会是晴天,刮南风,带来葡萄酒的味道,是死亡收割的好天气,你再喝下去会死的,醉了的你根本抵挡不住我的剑。你那时候根本不说话,你一直在看着我最后甚至笑了一下但是你还是不跟我说话,你似乎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似乎我在说着什么遥远的事情,你的头最后埋在胸前好像已经死亡,最后你挥挥手以为挥掉了了它,你走开了。你现在每一步都在摇晃,爱奥利斯,你再下去就要死了。
他大吼一声,似乎年轻时候的力气又被召回到身上,他吃准了爱奥利斯的劲力好像一条蛇咬到了田鼠,一缠剑就近了身,剑尖划过爱奥利斯的脸,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等到他停下来才看到血液冒了出来,爱奥利斯的半边脸瞬间就被染红了。我割得浅了一些,你的眼睛现在有点变化了,你现在像是一只狮子终于感到恐惧,你的架势也有点变化了,很好。他又吼了一声,对着爱奥利斯的剑猛砍似乎要震断他的胳膊让他再也拿不起剑来。爱奥利斯交剑的时候开始不用力气了,一只眼睛被血迷了拿手擦了也睁不开。大叔,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我的大腿和手腕都中剑了,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大叔在看着,我用了你教给我的招式,我逃过一劫,一个贵妇人把我拦下来给了我一个金币,说这么小的孩子真可怜,她的女儿跟着,她眼睛真的好看,她甚至对我微笑了一下子我马上就不痛啦,这个金币给你吧,大叔,是你保佑了我。爱奥利斯,你从那个时候就太容易被情绪左右,这对一个角斗士是大忌因为在低谷的时候谁都有可能打败你,我要唤醒你体内的狮子让它跨越困惑懈怠恐惧,我爹对我说,儿子,无论怎么难熬都要想尽办法活下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愤怒好像一头狮子知道了自己的宿命,他的身躯直到死了都显得硕大,我梦见自己走在原野上,我爹在前面走路,我突然看不见他了,我喊,爹,你在哪里,爹说,我就在这里呀你快过来呀你在磨蹭什么呢,他好像很着急可我还是看不见他,爹,你在哪里呀,我哭着喊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远但突然又在附近响起,像一声闷雷滚了过来,可我始终找不到我爹,我醒来发现自己在草垫上躺着,外面风卷着雪,我的下体还在疼痛,那些人我一直想杀了他们,我在这里又见到过他们,我瞪着他们,眼里喷出火来,但他们不在意只是觉得惊讶,他们已经把我忘了,现在我把他们也忘了,我现在甚至记不起我父亲的样子,仇恨激起的血液现在追求的是女人和吃喝,但是我感激那时的仇恨它让我活了下来,你觉得奇怪吗,爱奥利斯,嗯,你是和我不同的一类人,但是爱奥利斯,你在这里过活就得需要一件东西,就像盲人需要一根拐棍水手需要罗盘和导航仪,你必须把这件东西埋在自己心里,它只能属于你,你明白吗,我,你的妈妈,都不行,我知道的,我和你妈都腐烂了,我们随时都会把你抛弃掉,它只能属于你,没有它你会死得很快,好孩子,你回屋去吧,把我的话记在心上,我累了,我已经老了。
爱奥利斯的剑开始撕咬。他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附着在爱奥利斯的剑上。好像阳光晒暖的狮子一旦动起来就会变得迅捷,特别是小狮子还有着天真的残忍,它们和妈妈嬉笑的时候都会下嘴咬肚子和喉咙,它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我还能应付,今天我的力气出奇得好,可能我的血液肌肉神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现在是它们燃烧自己的时刻。他渐渐又听到四周的喊声,他知道胡安也会在某个阴暗的栏杆后面看着。那些兀鹫已经开始绕着圈子。他的剑依旧得心应手似乎天神注入了自己的神力。他避过了爱奥利斯的反击抓住空挡往前把剑敲击在爱奥利斯的盔甲上,没有再往脖子上削砍。爱奥利斯很快就挣脱了好像狮子后脚刚落地前脚就扑了上来。你的眼睛只剩下一个,但你看得更清楚了,很好,血液的的味道进到你的口腔和胃袋,就算是自己的血它也会吃掉的人就是这样的动物,爱奥利斯,过了今天你就会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了。他的劈砍越来越重越来越快。爱奥利斯的躲闪也越来越灵活他的双手在盔甲里面像两条柔韧的鞭子。你的剑终于开始刺到我了,你有些犹豫好像小狮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咬下去还是只是叼在嘴里,但那不是迟疑因为我开始抓不到他们了,那也不是一种戏谑你的剑实实在在地在那一刻停住了,爱奥利斯,我很高兴,我现在好想在坎比亚湖里洗澡,没有任何猎人,也没有你,只有我,也没有浓雾,只有太阳照着我,现在是野炊的好日子,如果能有一杯葡萄酒就更好了,我之前喝过酒,我和我爹在一个超市的储藏室里发现了封在玻璃瓶里的紫色液体,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以为我爹不会给我,我们总是行色匆匆,但那天我爹给了我一杯,我第一口就觉得苦可是父亲喝了一口的神情告诉我这是他最安详的时刻于是我喝了第二口,还是苦,但我很快明白了,甘甜就藏在苦的背后你必须越过才能发现它,我现在就是这样,我终于发现它了,现在什么事情也不会威胁到我了。
观众们不再呼喊都凝神静气看着,两个人的剑在对方身上撕咬像两个蛇头,他们知道再过一会儿就要分出胜负了,一只剑会捅向另一个胸膛。年老的那个越打越快他身上的盔甲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已经跟不上了,年轻的那个缠剑刺向他的腋下,年老的后退了一下,他的速度好像从那一点开始慢了下来。很快观众发现这就是一种错觉,是年轻的速度更快了好像猿猴一样来回腾挪。年老的一声短喝双手握住剑斜斜地划了一个圆圈好像扔铅球的人一样利用惯性把剑甩了出去,他肯定是想着交剑之后卷剑把年轻的胳膊拖割掉的,这一招即使事后想起来都非常精妙,可是年轻的反缠了一圈,年老的好像一个瞎子摔了一跤拿不稳他的拐棍,剑飞了出去,掉在大理石上。年轻的停止动作了似乎在等待什么。观众也愣了一会才知道是在等待喝彩,所有人都发出了吼声好像终于可以喘息可以呼喊有些人甚至从座位上跳起来。来吧,爱奥利斯,所有人都等着你完成最后一击的,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可是爱奥利斯好像听到了因为他在摇头。来吧,如果你不杀死我那么我会走过去把剑拿起来捅死你,我们俩都会被人唾弃。他不再看爱奥利斯,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好像要去拿剑。爱奥利斯把剑竖起来捅进了他的胸膛。爱奥利斯,我现在看到坎比亚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