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梦想吗

2017-09-05  本文已影响0人  徐非凡

邻近的几个村庄开始了大规模拆迁,机器轰隆隆开过来,红墙青瓦的老房子倒下去。

看情况,过不了多久就要轮到我们了。

我却巴不得这天晚一点到来。

偷偷去市里黑网吧上网时,会路过平地起高楼的开发区。也常常能够见到乔迁新居的“新市民”,他们像丢了七魂六魄,漫无目的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游荡。

人活着总得有确切目标,耕地、播种、施肥、除草、除虫、收割、晾晒、囤积、出售。农民一旦离了那一亩三分地,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兜里虽揣着鼓鼓囊囊的拆迁款,但拿去挥霍是不可能的,庄稼人省吃俭用一辈子,他舍不得。最大的奢侈不过饭菜里多放点盐。

我有一个未远嫁的姑姑,打小对我疼爱有加,又因为她家距离学校近,我上初中那会儿经常到她家做客。平日里饭菜寡淡如水,后来她家拆迁了,我便去的少了。一方面听说她家楼层很高,在十八楼电梯还未投入使用。另一方面听说她家刚装修,我又特讨厌油漆味。后来大概过了一年,我估摸着电梯该修好了,油漆味也差不多散尽,才鼓起勇气去拜访。姑姑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菜都咸到齁心。

我跟姑姑抱怨说,您的盐放的也太多了。

她说,有钱嘛。

这钱当然指的是拆迁款。

盐放多了才有味道,她补充说。

吃完饭没事做,就在卧室看电视,电视机里灯红酒绿热火朝天,她却很难再高兴起来。

我说,我有办法了。

最后,我给她下载了一款名为“开心农场”的游戏,种菜、施肥、除草……从不偷菜。

从此以后,有事可忙,她做的菜再也不这么咸了。

老一辈的人需要寄托,我们这些从农村走出来的新青年一辈又何尝不是?

有才跟我说万不得已,他要背弃我们曾经许下要携手叱咤中国商界的理想了。

难道他忘了当年我们学校后院小槐树下轻狂的诺言了吗?

有才说你还记得那槐树啊,我俩小时候最喜欢在那下边乘凉,虽说树叶稀稀疏疏,也是能提供些阴凉。可惜啊!

可惜什么?我问。

前几天被旁边牙签厂拉走做成牙签了。

方才几年,已是物是人非。

所谓理想,真的离我们真的越来越远了。

别这么悲观兄弟,有才安慰我说,说不定哪天吃完饭剔牙的时候就跟我们的理想重逢了呢。

理想注定是实现不了的东西。以我和有才现在的成绩,参加不参加考试,似乎没有太大区别。我压根没准备参加高考。

印象里某位哲人曾经说过,我记不清这位哲人是不是有才,他说人生不留点遗憾是不完整的。

回首这十几年的素质教育,我并不是一无所获。比如说,从不抽烟,很少喝酒,不赌博,从没嫖过娼,看女孩眼睛时会脸红,喜欢看除了课本以外一切的书,头发没有超过五种颜色等等。除了成绩不好以外,倒是学会了数不清的优良传统美德。

我爹跟有才的爹是世交,据说俩人年轻时有过命的交情。有才家对我家有恩。

想当年,有才爹跟我爹,年少轻狂,跑去我们当地水果大王李富贵家偷桃子,有才爹为了掩护我爹撤退被抓,遭了老鼻子罪,又是老虎凳,又是辣椒水,最后腿都被打断了,都没把我爹供出来。

后来我听到一种风言风语的版本,说是有才爹为了多摘桃子爬的太高,掉下来摔断了腿,跑不掉了才被抓的。

我相信无论是前后哪种版本,都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情谊。有才爹断了腿,并且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后果,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天色渐黑,四下无人的时候,我爹在我家东侧的石滚旁边会见了有才爹,商讨今后两个孩子的人生规划。

我有一个叔叔,打小聪颖过人,现如今已功成名就,在大城市安居乐业。我爹说,他想让我跟有才去投靠我叔,他弟弟。

在我印象中,大家习惯称我叔作“全村的希望”。我到现在还搞不懂全村的人在希望什么?他们从中得到的好处最多好处顶多是跟隔壁村的人炫耀:你看,我们村出了个大学生。

这也谈不上希望。

我叔是搞科研的,鼓捣机器人就是他的工作。我对此一无所知,让我投靠我叔,我又能做什么呢?没学历,没本事,不善交际,脾气不好,记性又差,我不觉得哪个用人单位需要如我这般的闲人。

以我的性格适合看大门什么的,至少是个正经工作。

我还有一个爱好,从未对别人说过,包括有才也没有。我喜欢音乐,没命地喜欢,曾经每天一顿饭买过口琴,却吹不好,后来志向是当一名歌手,如果公鸭嗓也能成为歌手的话。

有才爹与我爹,二位,经过热烈讨论,顺利通过了让有才与我去投靠我那叔叔的决议。

我内心一百个不情愿。

但是,坏就坏在我有一个动手能力极强的老爹。

客厅门后,有他刚刚DIY出来的“烧火棍”,那根东西足有一米长,挥舞起来虎虎生风。

我并没有提出否决的的勇气。

趁年轻出去闯闯,给我争口气。路上的东西你娘在帮你准备,明天就走。

我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话时永远低沉着脸。混不出个名堂就别回来。

平时喜欢唠叨的我娘,那天话出奇的少。只顾着朝我行李箱里塞着东西,本来不大的书包里被塞了三罐一升装的矿泉水。

都说,母爱如水。

我突然感觉到了母爱的重量。

日头直直挂在头顶上,阳光直射下来,时间来到晌午。

有才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嘭嘭地敲打着我家院门,催我上路。

村长家的拖拉机蓄势待发,发动机轰鸣着,烟囱冒着黑烟,我是该动身了。

有才与我上了拖拉机。有才爹娘也跟来了。我很不喜欢这种分别的场面,倒不如一声不吭的一走了之,弄得挺伤感,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

我有挺多话想对我爹讲,让他少吸点烟,注意身体。想跟我娘说,你胃不好,注意别着凉,家里养条狗,剩饭剩菜吃不了就喂它。

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最后我说爹,娘,我走了。

有才也跟他爹娘道了别。有才爹哭成了泪人。

拖拉机越走越远,家也越来越远。

待我走远了,才隐约看见我爹背过身去,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我看有才身后背着个大书包,包里鼓鼓囊囊,心里好奇,问他那里边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矿泉水啊,前两天村长家小卖部大促销,我妈买了半屋子矿泉水,有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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