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图画梦园

可怕的故事与绝望的爱

2020-06-10  本文已影响0人  一起来游泳

五月疫情形式越来越好,中小学也都逐渐全部返校了。但是我们培训机构还是不能正常开课,只能郁闷地等待,希望能熬过去,重获新生。

五月二十号那天上午8点多钟,我接到邵飞的电话,邵飞是我发小,各自成家后虽然不会频繁往来,但我们一直是非常瓷实的朋友。邵飞问我情况咋样,知道我没啥事可做,就说,请我回老家李县一趟,他的父亲邵忠福意外身亡,一是请我回去帮忙处理丧葬、一是帮他去处理一下保险意外死亡金。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邵飞就没有多讲,说等我回家见面后再细聊。我一是帮邵飞处理处理事情,二是也给老同学们聚聚,看看还有没有这么事情可以做。

我跟老婆孩子交代了一下,下午1:00出门了,200多公里的路程,加上高速上车很少,虽说复工复业,但是疫情的影响,还是大伤元气的可视的萧条。压着最高速跑,不到4点就到李县邵飞家里了,见了面他上我车,带路到了殡仪馆。

邵飞是独子,母亲早已离世,父亲单位工会已经来看望安慰过了,因为没有啥亲戚,加上也不知道具体礼仪,所以一切从速从简。我问有啥可以搭把手的,邵飞说死亡证明这些手续上午都走完了,现在父亲遗体在殡仪馆,整理后再过三天安排火化,安葬位置定在福寿园,挑好具体墓地位置后就入土,不准备举办仪式,所以基本上没有这么事情。

邵飞让老婆孩子在家别跟着,我陪他一起守夜。

我去瞻看忠福叔的遗容,忠福叔经殡仪整容,头发整齐、面容安详,好些只是更沉的睡着了。我向着遗体上香作礼,说上几句话,又烧了一些黄纸和冥币,就和邵飞走到室外。

“大磊,我今天守夜,你晚上陪我一起吧~~我叫了吃的,咱们边吃边聊。。。。。。”

五月的傍晚很是宜人,六点多些开的饭,晚饭是一些包子、烧鹅头、泥鳅豆腐、老鸭炖墨鱼豆腐、辣椒炒肉、以及两个青菜,酒是放了二十年的全良液。

酒倒满四钱的青瓷小杯,邵飞端起杯子递出,和我碰一碰:大磊,感觉咱俩儿好久没好好和一个了,今天放开点多喝些。

我们碰杯一饮而尽。酒算不上好酒,只是普通家常酒,但因为年份久,是真好喝。口感虽然不够醇厚丰富,但是老酒的那种特质是非常不错的,带点回苦稍纵即逝,不像现在的酒甜绵、也不像安徽古井贡老酒回苦过重。吃一口老鸭,带着墨鱼与芋头的香味,我心里感觉,好像虽然是丧事,但是并不沉重,邵飞似乎也没有那么悲痛。整个的气氛,我总觉得有点儿不搭,但是也只是微妙的感觉而已。

我是不方便说什么,口里说的都是一搭一搭的客套话,其实是等待邵飞来说正题。我们真是很好的朋友,我想过,虽然我也很难熬,但是一旦放开培训,我经济上很快就能转好,如果他要借钱,我也准备了10万元,办理后事肯定足够,邵飞他们给我的帮助,可能比这10万要重要的多,当年我起步,最难的走程序办许可证、最好的8小11中附近的二层小独栋、都是靠忠福叔帮我弄下来的,我屡次去感谢,忠福叔都不接受,只说:你跟邵飞跟兄弟一样,还客气啥,以后真有找你帮忙的,你再别推辞,就比啥都强。。。。。。突然想起这些事,历历如在眼前,我不由得心里不是滋味。

“大磊,这次叫你回来,一个是请你帮忙,就是保险和安葬的事;另一个是有几个故事跟你说说,这次事情办完了我想和菲菲离婚,带荣荣去省城,到时整好赶上九月开学,我安排她去区58中学,李鹏校长原来是我对门邻居,他说没问题。我四月份就把户口转到关州了,荣荣户口随我,在省会,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孩子能得到更大的发展空间。。。”

我感到太意外,忍不住插嘴问:啥情况,好好的离啥婚,这对孩子能好?!

邵飞端起杯子又和我碰一个,把两人的酒杯又斟满,长叹了口气,说:你肯定会觉得意外,这也是我准备跟你说的事情,你耐下心来慢慢听一下。。。

“你知道,我爸去世后,我亲人就是菲菲和荣荣了。我从小内向,只有你一个真正的朋友,你我可能不敢说是过命之交,但托付一个啥事情,肯定是放心,根本不用担心没有怀疑。”

“我跟菲菲,不是因为感情问题,这个决定,也是我单方做出来的,还没有跟她说,但是我肯定要跟她把手续办掉----听说现在离婚排号都排到9月份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办不成----我跟她离婚,也是为她好,她今年32了,我今年40了,我性格也不好、经济也不好、前途也没有,我爸妈性格也比较刻薄,她十几年来,我感觉在家里没享过什么福,没咋幸福过。她现在还有资本,长得也好性格也成熟,对生活对感情也还有追求,我越早点对她撒手,她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对象。如果她觉得侍候人侍候够了,想一个人过,我也准备了一笔钱,能让她过得舒服点滋润点。“

我说:你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老人也过世了,正好是你们齐心经营好好过日子的开始。。。。。。

邵飞又把酒端起来碰一个,他把酒杯放下,我拿瓶把酒斟满。他停了一下,开口说:我也憧憬过这个,三个人从此可以好好经营小日子。不过,可能是我有忧郁的气质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地轻笑了一个),我想,这条路正常走下去,恐怕不会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糟。你看,我这么多年,在单位也没升上去,以后也不可能会有机会。现在每月的工资,虽然够吃够喝,但想给孩子报个好的课外班,压力就会很大;菲菲做财务,收入一直还过得去,但现在的情况是,安稳是最大的风险,你很快就会被人赶上超过,成为中下层,成为下层,很拮据,太难了。现在创业基本也是扯淡,要是不能打通一些关系,那就很难做出点啥;网络这网络那的,虽然里面也有机会,但是基本也是九死一生吧,其实比例比这还要高很多,也没法去干。哎呀,其实总而言之,还是原来的旧价值基础已经坍塌了,基本上就是在熬在吃点老本了,偏偏老本还不多---每次看到菲菲在网上买衣服买东西,总是为几块钱的差异来回来回的比价钱,我真不是滋味儿。。。。。。

我能感受到邵飞的叙述中,带着一种绝望。邵飞自己端起酒自己一口喝干:另外你看,我今年40,如果注意锻炼,身体还能保持一下,只要一放松,身体就感觉不成,后面这些年,身体上怎么给菲菲一个保证;还有,在情趣方面,我们也不是太搭,我虚的东西看的太多,她是财务性格上也很务实,想的说的她也不是太能接受----总而言之吧,哪哪我也不能带给她什么更好的,还不如离婚,放手让她飞,我可以继续在后面支持她。我也没有亲人没有更多朋友,到了关州我也听不到什么是非话,我爸这遗产和保险金,大概能下来小三百万,我准备给她200万,暂时会有比较大的改观。

我:“菲菲跟你们一块儿去关州吗?“

邵飞:“一块儿去,她家里也没什么人,到时我会看着她一阵,希望这个改变能让她过得更好。我在关州没啥社会关系,到时真有啥事,还要找你帮忙。”

我:“那没得说,只要我可以,肯定全力以赴。”

邵飞:我这个决定,是不是太疯狂了?

我:说不上疯狂不疯狂,不过真的很悲哀。

邵飞:是太压抑了,我感觉我这个人也太压抑了,所以更不想菲菲在我身边陪我浪费时光。

气氛有点沉闷,加上天色渐暗,微微起着风,风中带着白天的余热,但还算凉爽并不燥热,风里也带着些些的草木花树的香味。

我完全不知如何接话,单就等着邵飞继续说。

邵飞:我在关州68中边买了一套两居,89平二手,不用装修。9月份转学的事情,菲菲也知道,她近期已经开始投简历,我办完丧事就跟单位说----我们单位肯定求之不得,又多一个编制出来----我们估计7、8月就能彻底过去。这套房子过两天挂出去,这房子位置好,户型又棒,超低价走,估计能转百把万。

邵飞:大磊,你的事情,受疫情影响肯定很大,那么疫情过后,你还撑得住吗?还能不能正常发展。

我:不太好说----我做得是儿童体能与感统,场馆80来平租金一月5000,主要靠大院里小公园这块儿活动场地,人多就组织在小公园活动,安排的课程也很合理,有理论依据,孩子们在我这里,一般两个月30多节课后,身体方面指标蹭蹭往上走,所以一直还比较受认可----疫情后就怕家长们收入受影响,如果口袋里没钱,很多支出就没有了,那就很糟糕。我这边除我,最少还得有4个人,前台、教练、助教,一个月连房租开支在2-3万,把装修水电这些算进去,每个月得招够50个孩子、收够5万块钱才能够正常运转。头两年还可以,每月平均都没低过6万的流水。一年大概是20万左右的利润。

我:我和陶健合作,他在附近儿童医院,经常推荐感统缺失的孩子过来,那个属于康复概念,收费高些,每月都能过两万,陶健提走35%----我估计,疫情后打平的可能性比较大,白天我再弄点其它活,或者改造一下场馆,白天卖点东西,快放学了再开馆,可能是个开源的思路。

邵飞:哦,公司法人是你吧?注册资金是多少?

我:法人是我,有限责任,100万注册资金,我80万、瑞芳20万----咋的?

邵飞: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看行不行?

我:啥想法?

邵飞:我能不能投50万到100万到你公司,入个股?

我:啥情况?现在又不敢用钱去扩张,而且我那个机构也没太大的前途啊。

邵飞:一是投你那里我放心,另一个,我也不是想着分你的钱,我有另外一个安排,我说给你听啊,这是我自己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改变,你听完不要拦我。

我:啥事,感觉很严重。

邵飞:**保险公司去年向我推销一款保险,叫**身价保险,针对企业主、贷款买房这类有点钱的,万一出事了企业关门、房贷还不上这类的----他还给我讲了一个案例,说山东一个小企业主户外游泳淹死了,获赔了780多万----实话实说吧,我想攒一个局,买份这个保险,等孩子们的事情走上正轨了,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了结自己,看起来象个意外就好,这样荣荣后面,在经济就有着落了。万一菲菲又找人了,可能就不方便照应荣荣,荣荣也跟你孩子差不多,到时大磊,到时还要请你费心照应。

这些话简直是一大雷,劈面照着打下来,震得我六神无主。我干咳了两声,完全混乱了。这时“呱、呱”的几块,院子里一只大鹅边跑边叫,我不说话,拿起酒一口喝下,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盯住了邵飞看。

邵飞:大磊,我不是冲动,你也不要激动。我前后来回想过好久。你如果不同意,我就自己注册公司,去布这个局。我想这样,我需要一个法人的身份,我什么事情都不参予,所有的收入,账面上可支配的收入,我相应都配现金给你,我手上至少会留100万现金可以兑给你,这样你不会有任何风险。到时真走到那一步,我还要委托你帮我用好这些钱,继续给孩子求学、出国、工作、成家用,我想,只要是正常状态,应该够对付十几年的吧,到时是龙是虫,都是他自己的事了。

邵飞:大磊,我今天说的很多事,包括我后面要继续说的事,可能都是很意外的,但是,如果你换个角度来看,却都是说得过去的。

邵飞:这个决定,是我爸给我的提醒。

说着,邵飞扭头转向灵堂的方向,并抬手一指。

我完全在云里雾里,震惊、困惑不解,只能静待邵飞继续说下去。

邵飞扭回头,先把我的酒满上,抬手端起杯子和我又碰一个,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讲述,这个事无疑是我所听到的,无比可怕、无比悲惨的事,它完全无由可缘,无迹可寻,但是却突然的发生,就象晴天的霹雳,也象平地起风雷,我的心情,可能会因此久久不能平复。

邵飞:我老爸已经定性是意外身故----他是着急出门磨刀,出社区门时不小心摔了,菜刀挥起,不小心砍断了颈动脉,当场死亡的。

邵飞:我5月6号(周三)上午10:40左右,接到警察电话,很快就赶到现场,看到我爸面朝下躺在地上,血从脖子处流溅出来,把周围都弄红了,血还顺着小斜坡往下淌,整个的一大片。我到了时血已经不流了,地上的血也已经基本干了,暗红暗红的----边上好些派出所警察和医院白大褂,还有3个保险公司的人----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冷淡的人,不太容易动感情,我爸今年82,他虽然没给我添过啥麻烦,但我有时候会暗想,如果他死了我就会更轻松些,当然只是突然想想,有些龌龊(说到这里他凄惨地笑一笑,跟哭一样)吧。

邵飞:但是突然看到我老爸突然躺在地上,尸体就在我眼前,我整个人就木在那里了,眼泪象开了闸一样往下流,好象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我妈去年肺癌突然去世,我爸今年突然意外去世,这一切就象是演戏一样。

邵飞:然后就是医院的人安排着,把尸体装上车;医疗系统和公安系统那里走程序签字确认;然后是保险公司过来慰问和确定信息----我知道我爸的去世,可以获得200万的意外身故保险金。再后来我们单位也来人了,菲菲和荣荣也赶过来了,单位工会安慰过我,留下赵主任陪我,还给了一红包,我让菲菲带荣荣先回家,跟着医院的车走。

邵飞:我慢慢平静下来,脑子也慢慢清醒起来,我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我爸在出事前,刚买菜回来,因为孩子已经复课了,总说中午学校的饭不好吃,所以我爸买了鸭子和鱼,楼下路边有个磨刀的在吆喝,我爸就喊住磨刀师傅,把菜刀送下来磨。

邵飞:结果在出社区铁门的时候,迈步时没迈过铁门的小门槛,脚下一绊身子摔出,手中菜刀直接把脖子给割了,当时人就过去了。

邵飞:我随医院走了手续,又去民政局----很多事情都有手续,我也完全不知道啥程序,工会赵主任依次指点我该干嘛该干嘛。所以昨天基本上把程序都走完了,就等火化入土安葬,我爸妈都没什么亲人,所以一切手续都从简。正好我妈去年买的墓地是双位的,我爸火化后,就下去接着跟我妈继续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邵飞止不住的哭起来。

哭了大概有两三分钟,邵飞又继续说:当天我手续办完后,暂时回个家洗澡换衣,晚上再来陪我爸。我回到家,看到菲菲和孩子伤悲的样子,菲菲已经做好了饭,等我吃一口。我独自走到我爸的房间,看到书桌抽屉拉开着一道缝,好似我爸故意提示我把抽屉打开。我把抽屉打开,里面最上边是两张A4纸,上面那张铅笔写着:荣荣,猜我写了啥?

邵飞:我立刻知道我爸的意思,他以前教过我写隐形字。我沾了点水轻轻均匀抹到纸上,看到纸上显出了字迹,写着“新华字典”和“成语典故”。我在缝纫机上找到了新华字典、在书桌左上角看到了成语典故。一翻,里面都各有一张薄纸。

邵飞:新华字典里的纸,是对我写的,写得是,飞、你母亲去世,虽然有你们照顾,我感觉仍然是孑然一身,很不适应很茫然。我老了,每天没事,活得也很没意思,我投了一份**保险公司的意外身故险,如果我意外身故,你们切切勿念勿忧,那是我能为你们最后做的一点有用的事,我要赶紧去找你妈,好几次做梦,梦到我晚了一步,结果没追上她。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埋怨不够自己。

邵飞说到这里,眼泪又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我听到这里也是完全无法控制,眼泪跟着不断往下流淌。我们的泪水打在地上,把一小片泥地也打湿了。

再次止住了哭泣,邵飞接着说:成语典故里,是另外一张纸,写着存款和身份证在抽屉里,密码是384266,并写着,“我的房子你卖掉拿点钱,为孩子花钱找找更好的教育和培训,最好去大地方。”我忍不住再次哭起来,我爸是38年、我妈是42年,66是希望一生顺利平安吧。

邵飞:我把门锁上,怕菲菲和孩子看到我伤心哭泣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我冷静下来,我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爸设计的,我爸从来没有到外面磨过刀,家里有块磨刀条石,而且现在的刀本来就很少磨。我先把两张纸撕碎,攒在手里,开门走到厨房,我发现磨刀条石果然已经不见了。我沉默着,拿出铁盆,打开燃气把纸点着放到铁盆里烧,烧完冲掉。这时菲菲和孩子出来找我,我搂着他们有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然后我松开,对荣荣说,一块儿看看爷爷,晚上我守夜,你跟妈妈回家,爷爷说过,希望你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好好学习,努力专注,现在爷爷虽然去世了,但这想必还是他对你最大的心愿吧。

邵飞:我爸是那么的理性,又那么的无私伟大。我从小家庭条件不错,错过了学习与奋斗,自然就失去了很多的机会。大磊,这些话这些情绪,我一点都不能表露给菲菲、表露给孩子。但是,我们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得到值得你去付出的东西,即使是付出这条命。你看这个世界,我已经变成了无聊的存在了,我希望菲菲、希望孩子不会这样,希望他们能幸福地拥抱和享受这个世界,我也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也希望下次见到我爸妈时,不会过于羞愧。

。。。。。。。。。。。。。。。。。。。。。

此刻我已沉默,我已无法再说出任何的话语,我听的这个曾经的挚友、骨肉般的兄弟所讲的这个可怕而悲伤的故事,让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感动。

他的请求,我无法拒绝,我不管什么对错,我最大的心愿,是邵飞设计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很可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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