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无人村的烟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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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要被晒死了。”沈菲气喘吁吁地坐在石板阶上，头顶的一棵斜树正好为她稍稍抵抗住骄阳的热烈之光。
“我真的走不动了，我会死掉的，这也太累了吧。”
沈菲昂起晒得红通通的脸，对着站在台阶上也都蹙着眉头抹汗的李想林和高薇说，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似乎带上了黏糊糊的汗水滋味。
“是啊太累了，要不我们就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
李想林侧过头对高薇说，高薇探起头眯着眼睛往层层叠叠的台阶底下看了看，说：“下面好像有一家小卖铺，要不我们去那里买点水喝，看看能不能坐在店里头休息一下。”
李想林和沈菲听此，也往下面探起脑袋瞅了瞅，确实是有一家小铺，坐落在山腰的位置，店面粉刷成淡红的颜色，店门上方招牌位置有三个歪斜的大字，写着：小卖部。
尽管歪斜，但很清晰，不对辨认造成任何困扰。站在这里，也可以看见店内陈设着花花绿绿的商物，在这一大片单调枯燥的灰绿色废弃房屋群里，这点生动的色调，带着熟悉的世俗味道，一下子把这与世隔绝的无人村又与尘世恢复了联系。
“行吧，那就再坚持一下走到小卖部去好了！”
沈菲从台阶上站起，再往脑袋上抹了一把汗，重又戴上浅黄色的鸭舌帽，便和另外两人一起往小卖部的方向走。
三个人在这座山上已经跋涉了一个上午，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最为强盛之际，金黄的阳光正对着大地铺洒而开，像是一朵巨大的花朵花面朝下包拢万物，源源不断地辐射出摄人心魄的热量。
疲倦的三人此刻都已经举步维艰，连连哀叹着高温和山路，脚下绵延的青色台阶好像是无穷无尽的天梯，越走越长。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小卖部，三个人精疲力尽。沈菲率先直接窜进店里，火速往电扇下的皮质沙发上一瘫，长长舒了一口气：“啊，感觉我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李想林和高薇也紧跟着走了进来。虽说外头艳阳高照高温灼人，但一走进店里，温度瞬时直降，只觉凉爽沁人。
这是家规模很小的简单店铺，虽然外面粉刷成彩色，但里面墙壁却是一色黯淡的水泥灰，一面白墙也没有。
右边靠着墙壁依次摆放了两面货架，上面是一些简单基础的干粮，面包啊饼干啊饮料啊之类的。收费台也是在右边靠近门口的地方，桌面上杂乱地摆着纸张计算器扫码器还有一些口香糖餐巾纸之类的小商品，显得拥挤不堪。
但此时店主人也不在柜台后。左边则相对空旷一些，放了一台冰柜，里面排着冰镇饮品和冰棒，左面贴着墙壁放了一张宽长的旧桌子，上面堆着几个红绿色的塑料盆子，还挂着几条毛巾，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
店里屋顶上悬挂着一扇呼呼直转的电风扇，风扇下是一张大概三人座的黑色皮沙发，很古旧了，沙发面上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白色毛絮，几缕伸出来的毛丝还在风里急颤颤地抖动，倒像是蒲公英凌乱的花瓣。
没看到老板，三个人一起歪倒在沙发上，头顶的风扇风力十足，恢弘的阵势就像飞机上运转的螺旋桨，把夏日的炎热一股脑地往屋外扫，以得一室的幽静清爽。
三个人只觉得身心一下子得到彻底的舒展，全身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哎，奇怪了，老板人呢？”沈菲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进来，男生看起来年纪与沈菲这行人差不多大，戴着一顶蓝色鸭舌帽，一身休闲黑色运动服，白色的球鞋。男生看到他们显然有点吃惊，颇有些意外的样子，一边摘下帽子一边笑着对他们说：“怎么样？热坏了吧？今天温度很高呢，我这才出去一会，就汗流浃背了。”
沈菲他们看见男生走到收银台边上，熟稔地把桌上的杂乱物品拢了拢，知道他大概就是这个店的老板了。
这回是沈菲他们感到有些惊讶了，在下意识里他们觉得老板应该是个闲散的中老年人才对，毕竟在一个荒僻的山中景点摆摊卖卖吃食饮品，日子想必枯燥无味的，好像不太应该是个正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来消磨才对，而这个男生摘下帽子后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显然是与他们同年龄阶段的，顶多二十出头。
“是啊，我们走得很累，看到这个小卖部，所以来买点水喝歇歇脚。”高薇站了起来，笑着回应了男孩，然后转头问依旧瘫在沙发上的沈菲和李想林：“你们想喝点什么？我一起买吧。”
“我要冰雪碧！”
“我一瓶冰水吧。”
高薇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雪碧和两瓶水，走到柜台前付账。男生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的笑，给人友善的感觉。高薇于是也笑着说：“你是这里的老板吗？看起来倒是和我们差不多大。”
男孩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扑闪了一下：“我可比你们大多了。”高薇一笑，只当他在开玩笑：“是嘛，那还真是看不出来。”男孩咧了咧嘴，站起身帮着高薇拿起桌上的饮品，高薇道了声谢，两人便一起走到沙发这边。
正是正午时分，阳光烈游人少，店外绿树繁盛，废旧多年的老房子都静默在绿林和时光之中，只有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四个人一起坐在电扇顶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沈菲一向直言直语：“小哥你长得挺帅的，又年轻，一个人在这卖饮料不无聊吗？你做这行多久了呀？”
男生抬眼对沈菲笑了笑：“还好的，山里安静，我倒是挺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况且这里正是我该待的地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时间上的话，我大概在这里已经呆了快三年了吧。”
“你住在这里吗？这里不能住人吧？一个人住无人村也太可怕了吧。”
“哈哈当然不是住这里，我住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虽然那里也只有几户人家，但至少不是一个人。”
“但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难免觉得无趣吧？像这样的无人村景点，什么娱乐都没有，附近也是个荒凉小镇，多无聊啊。”沈菲实在有些不能理解这个看起来明明应该活跃在篮球场和游戏厅里的大男生，为何却呆在这种地方开小卖部。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咋咋呼呼地爱热闹呢，人家喜欢这种方式你管这么多。”李想林笑着往沈菲脑袋上一拍，沈菲瞪了他一眼，“哼”地一声转过头。
男生倒也不介意沈菲的直接，只是说：“可能是我这个人乏味吧，所以尽管过着一种乏味的生活，但自己却并不觉得乏味，就像把水杯里的水倒入水缸的水里一样，都是同质的，所以并没有标出的特征，反而安心得很。而像你们这样鲜活的人，就像色彩斑斓的果汁，自然不能忍受清水的乏味了。”
沈菲倒没有想到男生会说出这番话，这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哎呀，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什么鲜活的人啊，我就是爱玩而已，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清心寡欲的，很有境界啊。”
“说起来你应该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是无人村吧？我们还是第一次到这种景点来玩呢，看到一个整个村子的房子都被绿藤蔓和绿树缠绕覆盖着，还真是有一种荒凉的陈旧感呢。”高薇说完喝了一口水，清甜的冰水顺顺畅畅透过喉咙往里流。
“其实无人村之所以变成无人村，只是很现实的原因。你也看到，这里出行非常不方便，村民们赚到一点钱，就全部迁走了，到交通更方便的地方去了。你们一定看过很多传说之类的吧，什么灵异事件或者重大灾难导致一个村庄的销声匿迹之类的。”
“嗯嗯是啊，原来只是这么回事。也对，毕竟住在这种深山里头，去镇上买点东西什么的确实太不方便了，赚到钱肯定都会想要离开的。”李想林用胳膊肘耸了耸坐在旁边的沈菲：“就这个傻子，昨天还非说这里面一定有了不得的故事，还自顾自地瞎编了很多鬼怪情节，还说我们保不定还能撞上个鬼哈哈哈。”
沈菲白了一眼李想林：“你住嘴好吧。不过真的好无聊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厉害故事呢，结果是这么无趣的现实理由。什么嘛，我还想来探险来着的，结果就只是看了一堆树和老房子了。”
男生看着沈菲笑笑：“现实总归都是无趣的，真相往往是苍白枯燥的，只有想象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如果你能够把现实只当作一个容器，用来安放你自己的想象，倒也是一个方法。”
“你是说，把这个无人村当成一个盒子，然后把各种奇形怪状的故事装进去吗？”高薇倒是觉得这个男生说的话有点意思。
“对，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话，总是会觉得空白了很多，倒不如作为材料，画在脑海中搁置的画板上。”男生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温和无波澜，想必是一个性情温柔的男孩。
“那你也不是一个乏味的人，缺乏想象力才是乏味，我倒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呢。”高薇说完，沈菲也在一边叫了起来：“对啊，而且听起来你很有故事的样子！你是不是成天坐在这里编故事？啊，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个作家吧，写小说的，然后特意住在这种深山里来找灵感找素材？”
沈菲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李想林也指着男生说：“哇不会吧，难道你真是个小说家？”男生赶紧摇摇头：“当然不是了，我哪里像是什么文人，只是随口这么说说而已，哪里就小说家了哈哈哈。”
高薇倒像是想起什么：“不过你也确实可以考虑考虑啊，反正店里也清闲的样子，没事的时候倒是可以试着创作创作。”
“对啊对啊，这么一个无人村，还有每天来来往往的游人，不都是好素材嘛。就算是把每天听到的游客的故事记录下来，也是不错的。”
“啊不，你们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每天只是卖点零食而已，就算写文章，也没有人看得到，如果有人能看到，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男生连连摆手。
“这是什么话，你写的话总会有人看得到的嘛.....不过你既然每天在这，总也能听到一些好玩的事吧？比如有趣的传说啊之类的。”沈菲托着腮问，两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李想林也在一边说：“这个人就是喜欢听故事，小哥你就随便编一个打发一下她的好奇心吧。”
男生看着李想林对着沈菲宠溺的眼神，微微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倒是确实有一个故事的，讲讲也无妨。”
三人听说真有故事了，便都安静了下来，男生的声音一如之前的细腻温柔，像是一潭温润的泉水缓缓在房间里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