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读「论语」17.26:年四十而见恶焉,志于道以待其时
「阳货篇第十七」26
【原文】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译文】
孔子说:“年已四十而(仁道主张)仍被当权者嫌弃,只怕此生行道无望了。”
【注释】
“见”,助词,表示被动,相当于“被”。如“见笑”和《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诚恐见欺”等。
“恶”,音“恶”,厌恶、厌憎。
“焉”,兼有介词“于”加代词“此”的语法功能,相当于“于是”、“于此”。此处指在当权者那里。
“其”,表推测,相当于“或许、大概”。
“终”,完结、终了。指行道于世的理想破灭。
“也已”,语助词,表肯定或感叹。
【评析】
本章各注通常都是沿用郑玄“年在不惑,而为人所恶,终无善行也”的解释,认为人到四十还被厌恶,“他这一生也就完了”,或者“此人已不能改过迁善了”。但此类解说很值得商榷。
首先,“见恶”只关乎个人好恶,而与人的年龄、学识、德行、成就等并无必然联系。君子往往会“见恶”于小人,即便大圣大贤如佛陀、孔子者,至今仍不免“见恶”于某些人。是故子曰:“众恶之,必察焉”(参见《善读「论语」15.28》)。因此,以“年四十而见恶”来断言人的德行、成就,于理全然不通。
其次,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可见儒家处世最是古道热肠,行义为仁直是不死不休。岂有见人“年四十而见恶”,便以其为不堪教化之理?人到四十还被厌恶,或许只因未闻道而行为乖舛,但五、六十岁闻道而悟又有何不可?何至于断言“一生也就完了”、“终无善行也”?
因此,本章应当并不是说“到了四十岁还被厌恶,他这一生也就完了”,或者便没有了改恶迁善的可能,而应是孔子自叹年纪渐老却不得用世、不得行道。
据孔子年表,孔子35-37岁在齐国,期间得齐景公赏识,欲加任用,但被晏子所阻。此后直到50岁,孔子一直在鲁国闲居,始终得不到当权者的任用,自也无缘酬偿行道于世的夙愿。因此,本章所谓的“年四十”,应当就是指孔子37-50岁的这一阶段;“见恶焉”,应当就是指孔子的为政主张不被当权者接受;“其终也已”,应当就是孔子自叹行道于世的理想行将破灭。
孔子自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四十岁左右这一阶段,正是孔子学识、智慧、德行已臻成熟的阶段,也是孔子满怀行道之志、亟欲见用于世的阶段。但因孔子“克己复礼”、“节用而爱人”等主张与为政者放纵恣肆的欲望多有相悖,故为当权者所不喜。孔子有感于此,故发“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的感叹。
本篇首章曾说,季氏家臣阳虎多次力邀孔子出仕。其事即发生在孔子年约48岁之时。孔子虽“志于道”而用世心切,却绝不肯苟且出仕,不肯为虎作伥。孔子曰:“君子有九思”,其九曰“见得思义”。本篇首尾两章,正可为其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