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生平常

(一)

余谓何?何为是处?

吾绒羽嫩黄，双眸乍睁，蹒跚学步。背上一缕红羽，宛如朝霞点染。

始探于壳外，以喙啄之，迷罔不知所向。但见一台，上有群鸡雏。

一人止于余前。余自忖：“斯乃人者。吾必为此物。”

怎料人云：“背生赤羽，此之凤雏也。”

吾乃凤?

遂携吾而去，如捧珍宝。

(二)

方入世半日，人盛粟米来喂。不知余应先以温水开食，以通体内之秽物。若喂之，不宜多。

然人者心切且急，粗米加喂。余嗉囊且满，未有辍食之举，语之云曰：“俱食之，鸡可成凤。”

鸡?凤?何者为我?

吞之囫囵，未以思索。

然，腹内食积，宿而未化，寻病。

人斥之曰：“羸弱乎！怎以成凤?必炼之以强魄。”

(三)

才生绒羽，方能御寒，人又托吾之于空，欲飞。

余甚俱高空，鸣以示色。

人无视而曰：“凤雏可飞，则汝亦可。”抛之于空。

余惊，凌乱以振翅，杂然而蹬爪。无果，绒羽乱散。堕地，猛摔而难再起，羽落沾尘，痛而呻吟。

人拾之，眸露轻蔑，叹曰：“呜呼！鸡者无用。”

闻是言，吾乃鸡邪?若此，安欲为凤?

(四)

余渐颓，终日不啼，神魂蔫萎。

人唾：“鸡者，果凡畜也。人育猛虎，众赞雄哉；人养细犬，众称忠也。如斯之颓靡，吾面何在？”念情，不忍食，遂弃余于林而去。

余仰首，欲洞乾坤，然愈探愈迷。山气笼云，水天难辨，阴瑟寒离。

何以活?

(五)

彳亍于林，饥渴欲觅。

见一鼠，洞于土。以爪刨，寻隐于其中之鳖。

余循之，以喙啄土，偶得一虫。食之。厥后效此，又得虫。

鼠笑而问曰：“有窝乎?”

余弯腰而答曰：“未遂，求闻之。”

鼠曰：“择善地而掘穴。”言毕而去。

余屡试之，以爪掘，以喙啄，终得一穴以藏身。日食虫，藏匿若鼠。

(六)

蜩见，讥余道：“未尝见怪如斯焉。实乃鸡之鼠兔。”

寿短而未见者，不怪。

余不语，惟行己之当为者。

(七)

日行，见家鸡，余以虫延。

家鸡恶而厉云：“狼狈乎！吾之食，至上米粟者也。汝之食，粪土也！何以咽?”

余惟迓之于穴以憩。

家鸡又喋而不休曰：“可悲乎！吾未尝居于此等卑劣幽暗之所!吾寝于光明外露之草堆中，受日光之浴，无有危险，岂若汝之状哉？”委而径去。

(八)

逾数日，林中通事者蚁宣之曰：“家鸡死！为人食之。有所需者，可至户，食人食剩之筋骨！莫晚！”

余惊而庆：“生于富贵，后死于富贵。未若吾之平凡而活，活而精彩，活而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