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 第九章
猿
下午3点
与世隔绝的岩洞
禹或非放下手表，绝望地盯着岩洞的顶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三人已经将岩洞四周检查了遍。除了那唯一的出口，上上下下全部都是坚硬的岩石，毫无逃脱可能。他们使尽全力也无法推动出口处那块巨石分毫。轮番尝试之后，现在三人正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休息。
秦慕阳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闭着眼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禹或非站了起来，带着无数的疑问来到了秦慕阳的身边。他盘腿而坐。
“在想什么？”他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这些匈奴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秦慕阳仍旧闭着双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那个啊。他们是被冰冻住了。”禹或非说，他意识到秦慕阳和秦晋还不知道冰墙的事情。
于是禹或非将自己救出呼衍王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慕阳。他没说自己为何选择中间岔道，只说想要把这个讯息赶紧告诉所有人，所以匆忙中随意冲进了其中一条岔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条岔道居然那么深。现在看来就算能够离开这里也没有足够时间去寻找其他两支小队了。
“你的意思是外面的冰墙里全是一个个空洞，那些匈奴人就藏在那样的空间里？”秦慕阳终于转头看了一眼禹或非，有些吃惊的模样。
“没错。千真万确。”禹或非怀疑这般简短描述很难让人信服。于是补充道：“那个呼衍王刚被我从冰墙里拉出来的时候就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你看，我把我的食物和水都给他了。”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不可能啊。”秦慕阳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道：“那个年代根本没有这种技术。更何况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就算有办法冬眠，他的身体也会慢慢被腐蚀掉。”
“也许他们的身体原本就是长生不死的呢？”禹或非想起言沐寒所说的那个青铜瓶，青铜瓶里的细胞分裂了上千次，几乎就代表了永生。
“不可能！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人！”
似乎戳中了对方敏感的话题，昏暗中禹或非看到秦慕阳回头瞪了自己一眼。他内心诧异，这几日相处下来，第一次在秦慕阳俊朗的脸庞上看到如此表情。
“好吧，也许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要是言沐寒他们能够离开这里，没准起源的科技能够破解其中奥秘。”禹或非耸了耸肩，并不打算透露青铜瓶的秘密。
秦慕阳不再说话，闭上眼静静地靠在墙壁上。
禹或非看到秦晋在挪动地上的尸体。所有的尸体都被他移动到了远离他们的另一侧，堆积成山。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禹或非轻声询问。
见对方不说话，他继续说道：“我们互相救过对方一次，也算生死之交了吧。稍微开诚布公一下？”
秦慕阳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看待起源？”他突然抛出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起源？那么厉害的医疗科技公司。应该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公司了吧。要不是它，我估计全世界的医疗水平能倒退几十年。”
“然后呢？”秦慕阳追问。
“然后？然后在它的影响下，我想人类的健康水平会越来越好，生命越来越长寿。”
“再然后呢？”秦慕阳不依不饶地追问，似乎想让禹或非接着往下推理。
禹或非有些烦了，说：“你究竟想问什么？”
秦慕阳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盯着对方。
禹或非无奈，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的想法是这样的，DNA结构也好，基因序列也好都是技术层面的问题。我们人体的所有未解之谜终有一天都会解开。到那时整个人体的运作机制就像1+1=2一样逻辑清晰明了。人体的寿命限制也就成了技术层面可以解决的问题。最后每个人都可以永远年轻，告别神秘的衰老和死亡。”
禹或非知道自己说道关键点上了，他看到秦慕阳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你不觉得可怕吗？”
“为什么可怕？有史以来，健康长寿是所有人类共同的追求啊！”禹或非一头雾水，他有点搞不懂眼前的秦慕阳。
秦慕阳轻轻哼了一声，满是鄙夷与不屑。
“难道你不希望吗？”禹或非反问他。
这时秦慕阳忽地站了起来，似乎终于要开始发言了。“我想让你想象一个场景。”他顿了顿说：“在很久以前，当时人类还是居住在山野里的猿类。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掌握了让生命永恒的能力，也就是你说的永生。”
“怎么可能！”禹或非还是不明白秦慕阳在卖什么关子。
“你设想一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还能是什么，猿类统治了这颗星球呗。然后星球可能会变得拥挤，所谓的人口爆炸会发生。难道这就是你想说的？到那时他们一定会对生育进行严格控制的。”
“猿类会控制生育？你别开玩笑了。想想动物园里的猴子吧。它们会制定那么精细的规则吗？实际情况是什么，一旦生命永生，个体的生命就如同草芥一般，情感也会丧失。哪怕是亲骨肉在成百上千的子孙里都不值得多看上一眼。紧接着是什么？生物固化、文化固化、思想固化、社会阶层固化。然后呢，无尽的战争、暴力、角斗、取乐。”停顿一番，秦慕阳回头望了一眼禹或非继续说道：“最为关键的是，永生就意味着放弃了生物进化，而没有进化的生物将迟早变成最低等的，也是最容易被大自然淘汰的。”
禹或非心想秦慕阳越说越离谱了，他条件反射般反驳了一下：“我觉得就算是猿类掌握了永生，占据了地球，只要它们稍稍行使一些部落的规则，然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这颗星球上也未尝不可啊。”
秦慕阳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还不明白。相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猿类存在一定的智力缺陷，而且身体也不够精巧，无法操作复杂精密的工具。往下推演，现在的人类接着进化几百万年，新人类诞生。到那个时候，回看我们现在的人类就成了猿类一般的存在。你看，一个小小的洞穴就让我们速手无策，就像动物园的围栏一样。”
禹或非有些明白了。虽然他一直觉得人类永生是一个比较自私的想法，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在生物进化的角度联想过问题。他觉得秦慕阳所讲的内容有一些道理，但是又不完全赞同。不过此刻他不想再反驳，只想顺着秦慕阳的话说下去。他只想知道秦慕阳和秦晋来这里的原因。
见禹或非半天没有反应，秦慕阳接着说道：“繁衍、进化与死亡。人类本身就是一个符合逻辑的完美杰作。任何一个环节受到破坏，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禹或非再一次尝试把话题拉回来。
“我们是谁不重要。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阻止一切有可能让人类永生的可能性。不管这里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东西，起源和雷氏都不能得到它。”说话的时候秦慕阳目视前方，仿佛在述说一个崇高的理想。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不希望人类健康长寿，说白了就是反人类、反社会呗。”
秦慕阳哼了一声，丝毫不介意别人怎么说他。
“轰——”一声巨响突然从脚底传来。整个岩洞剧烈摇晃，大小石块雨点般从几个人头顶落下。禹或非连忙缩在角落双手护着头部。巨响在洞穴中回荡，就好像近在眼前的滚滚雷声，甚至连耳膜都有些许刺痛。
“发生什么了？”禹或非大喊，他看见秦晋把耳朵贴到了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秦晋才站起来，他对着这边摇摇头，没有听到更多的信息。
回音渐渐消散，整个岩洞重归平静，要不是满地的碎石子，刚才的巨响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禹或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还是清理了一小片区域的碎石子，好让自己有地方重新坐下。
“雷家那几位，你们认识的吧？”禹或非对着空气问道。
“他们不是雷家的人。”秦慕阳轻声回答，却让禹或非心头一震。
“你是说那两个人不是雷建国和雷军？”
“没错。”
“那么，九别峰下的那具尸体呢，也不是雷震子？”
“你说呢？”秦慕阳在翻找自己的随身小包。
终于有人帮他解开了心头的困惑。禹或非心底的迷雾总算消散了一些。他心想也对，雷震子五年前就死了，那具尸体根本不可能是雷震子。可是他又想不通为什么那一伙人的装备带着雷氏集团的徽章，为什么那具尸体的脖子上挂着雷震子独有的闪电项链。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禹或非连问三遍，他急切地想知道详情。
“什么为什么？那具尸体不是雷震子，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你无关。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秦慕阳不愿多说，他从包里掏出了所有的食物。
“但是……”
“别问了，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秦慕阳将东西分给两个人。禹或非有些泄气，一来秦慕阳不愿和自己分享真相，二来这点食物勉强能够支撑一会儿，但如果他们找不到出去的方法，迟早会饿死在这个地方。
吃过东西，禹或非独自休息了半个小时，但终究还是无聊，而且洞中的空气忽冷忽热让人极不舒服。他想和秦慕阳继续搭话，可是后者全然不搭理他。无奈禹或非只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溜达起来，舒展一下筋骨。不一会儿他的注意力来到了墙壁的油灯上，自从进入岩洞以来这油灯一直保持燃烧，也不知加了什么灯油。他好奇地想要往墙壁上攀爬。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禹或非还没踩稳就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一次的声音强度竟远超之前那次，声音来源仿佛就在脚下。他没保持住平衡直接从半米高的墙上摔了下来。地面强烈的震动使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就听“咔嚓咔嚓”几声，地面在禹或非身下开裂。但是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看到岩洞另一边的秦晋对着他和秦慕阳指手画脚，也许在喊着什么，但是此刻所有人的耳朵都聋了，巨大爆炸声掀起的声浪使得他们的大脑嗡嗡作响。
禹或非和秦慕阳几乎同一时间注意到对方所在大地的巨大裂缝。他们瞪大着眼，惊恐地看到那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越来越大，几乎将他们重重包围。两人转身往秦晋那一侧跑去，可惜为时已晚，地面已经开始崩塌。两人的脚下失去了着力点，随着岩石向下方坠落。一声惊呼，禹或非和秦慕阳双双掉了下去。
一阵尘土飞扬，禹或非无法睁开眼，他感觉全身散架了一般疼得要命。用手摸了摸身边的碎石，幸好并不锋利。他试了下撑起自己，但腰部根本使不上力，痛得直掉眼泪。
“秦慕阳……你没事吧……咳咳……”
“啊……”身边传来秦慕阳痛苦的声音。“脚卡住了。”
待尘土缓慢散去，禹或非揉了揉眼睛，他看到头顶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秦晋的脸谱在窟窿边上一闪而过。
“我过来……”话还没说完，几把枪出现在了禹或非头顶。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灯火通明，枪支上的“雷”字一闪一闪。
“快起来！”一个人拽了禹或非一把。
是雷军的声音，禹或非转头一看，没有错。心想这些人怎么回事，几个小时不见这态度像换了人似的。
“啊！”那边的秦慕阳正被保罗从石堆里拖出来，惨叫连连。
“你们干什么！”禹或非怒喊。
雷军将枪口对准禹或非额头。“给我闭嘴！”
“大家动作快点。”雷建国在一边催促。
巴伦拿过来两根细绳迅速地将禹或非和秦慕阳绑了起来。然后将二人往一个方向带去。
“禹或非！秦慕阳！”
角落传来包大牛粗犷的声音。只见起源小队四个人全部在场。不过他们也同样被捆绑着。
“沐寒，逵爷，大牛，老肖。你们怎么也在这里？”禹或非被巴伦推了过来，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四人面前。
“说来话长。”言沐寒用头示意了一下上方。“你看。”
禹或非抬起头，只见头顶上并非只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而是有两个。其中一个是自己和秦慕阳掉下来的地方，另一个不用说也心知肚明了。
雷氏探险队里的卡洛斯拿出了一条带有钩爪的绳索，他熟练地将钩爪抛进禹或非他们掉下来的那个窟窿里。第一次当卡洛斯用力一拉，钩爪竟带回来一具烧焦的尸体，吓得他怒骂了一声。当他再次抛出钩爪的时候这才牢牢勾住了上层洞穴。
“磨蹭什么，快点上去！”雷建国又催促了一遍，似乎非常着急。
卡洛斯用力一拉，身手敏捷地向上爬去。短短几秒钟居然就到达了顶端。
眼看卡洛斯正在掏出身上的手电，禹或非不由地替他担心了起来。此时秦晋正在上面，刚才地面坍塌的时候，底下发生的一切必然看在他的眼里。如果这时秦晋想要有所行动，那么卡洛斯将头伸出去的瞬间恐怕就小命不保了。
不过最终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卡洛斯静静地挂在头顶上方，他手电的灯光在上方来回晃动，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禹或非一颗心悬着，心里不断默念：“快下来，快下来。”
“怎么样，有出口吗？”雷建国等不及了，在底下问道。
卡洛斯这才从绳索上方刺溜一下滑了下来。他摇摇头说：“和旁边那条道一样，唯一的一个出口被石头堵住了。”
“奶奶的，你们什么情况？”雷军怒骂，神情焦虑。
禹或非和秦慕阳沉默不语。
卡洛斯继续说道：“上面满地的尸体，估计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对了，和你穿一样衣服的另外那个人呢？”他指着秦慕阳问道。
秦慕阳依然不说话。禹或非连忙说道：“他被挡在石头外面了。是那些干尸一样的人，我们中了埋伏。”
“那估计凶多吉少了。”卡洛斯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行了。”雷建国怒道：“三条路都是那狗东西，我们原路杀回去。”
“真的要原路返回吗？可是我们没剩多少弹药了。”雷军战战兢兢地说。
“难道你要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雷建国怒瞪了他一眼。“你们几个，把那些丹药带上。雷军，你跟我来。”
一群人举着灯光朝洞穴的最深处走去，这下禹或非终于看清楚了所处的洞穴走廊的全貌。在所有人刚踏入这个山洞的时候，内部的通道一分为三。雷氏探险队选择的最右侧岔道在到达末端之后，有一段粗糙的阶梯通往下层洞穴。而中间和左侧岔道并没有阶梯连接这下层洞穴。不过从下层洞穴的布局看来，两条岔道的脉络甚是清晰，依稀可以辨认两条未完工中途放弃的阶梯。这也就是为什么雷氏探险队轻而易举就能够找到另外两条岔路的方位并炸出通道。整个下层洞穴大致分为四个空间。第一个空间处于阶梯的下方，也是禹或非等人被捆绑的地方。第二和第三个空间分别堆满了破碎的岩石，是两次爆炸的遗骸。第四个空间原本一片漆黑，在雷氏探险队一群人进去之后被照亮。远远地看去，那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冰块。
禹或非看到一群人在那冰块边上手忙脚乱地忙碌着。保罗几个人装了满满两大袋的东西，也许是雷建国口中所说的丹药。雷军和雷建国则在对着一捆又一捆的竹简拍照，相机的闪光灯一闪一闪。
“那些竹简，难道是云牙子笔记？”禹或非心中猜测。
几分钟之后，雷氏探险队的行动终于结束了。临走时刻，第四个空间里出现了火光，是雷军点燃了竹简。一行人快速地经过被捆绑的众人，沿着粗糙的阶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下层洞穴。
“雷建国，回来！”包大牛被五花大绑着在原地大声喊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