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杨梅

2018-07-07  本文已影响2人  秋倏

“媛媛”阿广一边去取停在停车场的车,一边问电话那头的妻子:“你在忙什么呢?”

“瑜伽呀!”媛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接孩子了吗?”

“还没呢!”阿广打开车门,坐到车里,说道:“今天你去把孩子接回来,准备回老家看看我妈。”

“不是过年的时候回去过了吗?怎么又回去啊……”媛媛的声音显得十分不情愿:“我这很忙啊的,下周要来一伙儿人来我们舞蹈中心视察,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胖了两斤,小肚子都有赘肉啦……”

“那也不着急这几天,你天生好身材,不用锻炼都是婀娜多姿!”

“别胡扯!”

阿广挂断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一个听起来很老又很悲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唔,二舅,我妈真的快不行了?”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二舅愤怒的声音似乎要冲开听筒,直奔过来,“你赶紧回来,兴许能见你妈一面,你都有三年没回家了!我大姐当年到底生了个啥?狼崽子?”

阿广放下电话,边走边想,母亲这病,也有了好些日子了,怎么最近突然严重了?是不是大哥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本来就应该由他来养老!哼,现在的人哪,真爱贪图小便宜,妈的房子和地不都是在他那吗?他种着地,住着房,本就该他给妈看病!

阿广觉得自己零零碎碎的思绪如破碎的镜子,那上面碎的不像样子,什么也照不出来。倘若不小心踩到了,碎片就扎入脚心,疼痛难耐。

他觉得,他大哥就是这面破镜子的碎茬儿,不仅没什么能反光的,反而硌人。

他回到家,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媛媛领着儿子走了进来,阿广走过去,接过老婆拿回来的包,挂在衣服架上,他老婆媛媛不开心了,“别挂那儿,驴牌呢!别让人顺了去!”

阿广讪笑一声,将包挂进大衣柜里。他将母亲的状况同媛媛讲完,便垂下头,似乎陷入沉思当中。

“爸爸,”小儿子一旁说:“我要去看奶奶。”

媛媛指着儿子的额头,嗔怒道:“你个鬼精灵哪是想看什么奶奶,哼,你是怕上钢琴课吧!哼,我可告诉你,奶奶家不仅没wifi,就连电话都没信号!”

儿子吐了吐舌头,“那我不去了!”

“还不回去练琴!”

儿子吐了吐舌头,跑了开。

媛媛看着沉思的丈夫,突然眼前一亮,说道:

“若是你妈就此一走而去,那家里的三间毛坯房倒是一笔不错的财产。”

“你别打那三间毛坯房了”阿广立刻一摆手,他刚刚就在想这件事儿,他有些烦躁,“我大哥一直照顾她,那三间房子啊,早就被我大哥给骗去啦!”

“那这回回去,肯定还得掏上一大笔医药费!”媛媛满脸沮丧,“别人都以为咱富裕,其实,哎!咱那车还有两年才能供完,可那时候,淘淘也上小学了,没听人说吗?咱家不是学区,要托人托情,我教育局的朋友告诉我,‘一巴掌’没五万下不来!你看我是舞蹈演员,不锻炼,不保养,就没好身材。可这锻炼保养哪一项不是钱哪?就单单是面膜,都要二十多块钱一张,这还不算其他什么别的化妆品,再说淘淘上学了,那花钱不就得和流水似的啊。”

媛媛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复读机,唠唠叨叨,断断续续。

阿广听着妻子的抱怨,感觉有些头疼:“好了,好了,穿衣服,少拿钱,老太太的病也活不了多久,咱这就过去。”

汽车没有死神脚步的脚步迅捷。

阿广回到老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然走尽了人生的所有旅途。

阿广的大哥坐在母亲的床前,低低的抽泣着。他的两个舅舅抽着烟,低着头,听见门声,他二舅回过头,看是阿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头别了过去。从他们颤抖的肩膀上,可以看出,他心中的憎恨。

“妈!”阿广走到母亲的床旁,看见母亲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泪水突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母亲守着启明星叫他起床上学的情景,那是多少个寒夜里的不眠呢?

那时候,母亲生怕他迟到,半夜里醒来,一双眼睛悄悄地盯着外面的黑漆漆的天空,怎么也不敢睡着,她怕起晚了,耽误儿子上学,“不上学没出息,就得回家种地!”她不想让她儿子没出息。

如今,她的眼睛终于闭上,永远也睁不开了。

大哥抬起头,看了阿广一眼,用手擦着眼,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回来,知道妈有多想你么?”

阿广想编个借口,但瞧着老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耳边又是哀乐声声,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无奈的叹息一声,叫了一声:“淘淘,你奶奶生前就想看看你,你过来,你奶奶的魂儿也许还没走,让她看看你。”

淘淘想过去,却被媛媛一下子抓住了,小声对淘淘说“别过去,脏!”

媛媛死死抓住淘淘的手,不让他过去。

媛媛另一只手捂着嘴,远远的看着,她怕儿子被老太太的病给传染上。她看见老太太的死,非但没有难过的想法,反而觉得有些庆幸。一来,老太太他们都不懂法律,这老人死了,没有什么遗嘱,那三间毛坯房虽然有可能是大哥家的,但是凭她的关系,估计能从大哥的手里拿回来,毕竟他们舞蹈学校有不少人在房产局工作。再来,老太太死亡,是一个丧礼,能从中取得不少好处。三来,老太太这么一走,就不用为老太太的医药费担心了。

虽然大哥从未向他们要过老太太的抚养费,但是收成不好的时候向他们索要医药费,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不过眼下全解决了,老太太一走,啥事都没了,还有丧礼。

丧礼并不隆重,她生前是一个寡妇,养活了两个儿子已然不易,又哪有时间去交些朋友呢?

大哥是个农民,只过来几个农人帮忙将老太太抬到棺椁里。

丧礼结束的时候,阿广已经从母亲的死亡中走出来了,正如媛媛对他说的,他回城里打点一下,那三间毛坯房并不值钱,但听说这一代要被一个招商引资的大厂子占了,占地最少能给四十万,四十万可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瞥了一眼那三间毛坯房,若是将这三间房子弄到手,自己就换一台车,车库里那台轿车,他早看不顺眼了,他想换一台SUV。

给老太太的坟上放上最后一块土,老太太便等于真正死亡了,这时,他哥哥走了过来,给了他一包东西。

他打了开,里面是一个暗红色的布包,布包下,是一堆黑色如石头一样,风干了的杨梅。

“淘淘不是说很喜欢吃杨梅吗?”大哥喃喃自语似的说:“妈就给他摘了这些,本打算等淘淘再来的时候,给他吃。”

大哥自言自语的说。

“后来妈病了,还惦记杨梅的事儿,就让你们过来。”

阿广一愣,还以为母亲以前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是什么事,原来是给孩子准备了一点杨梅。阿广将那红色的布包打了开。

那暗红色的布,他很熟悉,母亲以前给他交学费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布包裹的。

“难道老太太还给我留下了一笔钱?”阿广有些诧异的打开了布包,里面是五张皱皱巴巴的百元钞票···

“这是干什么?”

 “妈说,你不是说过你最近总胃疼吗?她知道你那边生活并不富裕,就把她那对银镯子卖了。凑了五百块钱。本来她打算给你送过去,谁知自己这一病却再也起不来了。你拿着吧!”

回家的路上,阿广的脸色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想说。媛媛拿着那一包像石头一样的杨梅,直皱眉头,道:“这东西你留着干嘛?这都风干了,你没长脑子阿?不知道老太太得的是传染病吗?这东西淘淘要吃,被传染上怎么办!啧啧。她也真抠门,怎么就给了你五百块钱。这五百快咱俩一人一半,正好二百五,合着你看你妈安的那是什么心!死了都要骂人吗?”

“闭嘴!”阿广一个嘴巴扇了过去。泪却顺着自己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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