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谓我恋扬州,其实只恋扬州某。
文 | 程嘉木
我叫温婉,是倚翠楼的新头牌。一月里,从前的头牌赵水寒风光出楼,嫁给李家三公子当正室夫人,人人皆说她好相貌,好福气,好手段,也说倚翠楼要亡,药丸。二月倚翠楼管事妈妈发掘我时,我正在城外的“醉生梦死”和人拼酒,喝酒是人生快事,赌博也是,倚翠楼的妈妈奇人也,我温婉15岁开始行走江湖,论喝酒,还真没输过,我唯一一次输掉的结果就是,嗯,就是现在,把自己赔进了青楼。
三月扬州春光好,当然,买春的也很多。
“婉儿,婉儿。”
唔,来了,这次要陪的是张公子还是王老爷?我一只手拽着这个麻烦的层层叠叠的襦裙,一只手摇着团扇准备往楼下走。
别提了,王老爷上次和你喝酒划拳时被你打到鼻梁,都一周没出过府了,王家布庄的生意都是王家大公子在操持呢。那个张公子啊,和你喝酒第二天被迎面而来的马车给撞了,现在倒是死生不知呢。你知道你现在的外号叫什么吗?
我外号叫什么?江南小仙女?倚翠一枝花?客人都说我眉目含情,温婉如水,不负我的名号呢。
那是人家肤浅,只看外表,不了解你。
哦?眉娘你就别卖关子,我的外号叫什么?
索命天仙假温婉。
噗。。。讨厌,人家明明是真温婉。
我的婉儿,团扇这么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真仙女?
没错,我就是。
好像它要被你摇断了腰。
。。。。。
就是那个书生?楼下那个著青衫的,点名要我?
那是向公子。别看人家穿的朴素,看着穷,据说他很红也很任性。曾经时任翰林学士,而今下海写艳词,谁唱谁红。
有个性,有个性。这单我接。
我扯了扯衣服领子,咳,眉娘,你看我美吗?美,十里春风不如你,满楼的野鸡不如你。好,那我很有自信了,我去搞定他。我摇着团扇,扯着襦裙往楼下走过去。为你加油啊,婉儿。
事情的正确走向应该是我走下去拍拍他的肩说,公子好等,然后望着他的眼睛低头笑。然而。
“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宝塔镇河妖”
蘑菇放辣椒
没错,对上了,你果然就是传说中的索命天仙假温婉。
真温婉,老子是真温婉。话说春宵苦短,公子咱们这就开始干点什么吧?
婉儿是不是有点着急,我们先用午饭?
一顿饭从中午用到了晚上,我觉得头有点晕,身上的环配饰物被我信手扔了满地,束缚,我讨厌束缚,这头发也最好解了。
婉儿,你醉了。向公子看着我,眸色潋滟浓郁如春江水仿佛看得见里面荡漾的情意。我捧着他的脸,想更近一点观察,他一口咬在了我的嘴唇上。喂,你不讲江湖信义,怎能随意咬人。痴婉儿,他笑,又一边摩挲着我的头发,一边自顾自的饮酒。哼,这人酒量过分好。
一连七天,他跑来与我饮酒,我醉了就发痴,他倒总也不醉。我们谈诗词,谈江湖,谈所有遗憾的往事,有趣的糗事,他散尽千金,我就陪个尽兴。
第八天的时候,向公子没有来,扬州城开始下雨,换了素衣青衫,嗯,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选这件黛青色外衫,牵了马往栖月湖而去,眉娘说让我带个丫鬟,我本是江湖儿女,带什么丫鬟。烟雨江南,湖面花船如织。热闹是人家的,我什么也没有。唔,我怎么说出这么酸腐的话来。两个年轻公子携着三四美人向我这边走过来。怎么如此佳人在雨里淋着,也没个身边人,玉菁,你给人家拿把伞。
我看着说话的年轻锦衣公子,继而笑。
美人一笑可倾城。三月湿潮,姑娘衣物单薄,寒舍吃杯热茶否?
我看了看另一个青衣人手里把玩的一只纤长酥手,自古由来是,多情总被无情恼。好啊,那就多谢公子了。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嗯,有点怒气,我喜欢。
五月的时候,收到飞鸽传书,说人至暮年,生死无常,说父亲病情告急,望见我一面。我与父亲关系并不亲厚,自四年前母亲逝去,我便再无家可恋。但是一想到父亲如果真撒手西去,天地之广阔,人生再无来路,便是无情如我也只得做孝女,快马加程回去罢。
婉儿,事情处理完再回来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留着呢。
嗯,眉娘姐姐,等我啊。然而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马都累死了几匹,赶路回家见到父亲,温大人声如洪钟,神采奕奕。说陛下给我指了门亲事,天子赐婚,光耀门楣,对方条件甚好云云。
唔,嫁人,从没想过,但戏本子里的逃婚我又没什么兴趣,这些年出门望世界,世界也不过如此模样,秀丽山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哦,那好啊,什么时候嫁?
温大人摸着他的山羊胡,说9月。
九月有点急,但无所谓。不过换个地方过日子,过不下去,就闹个鸡飞狗跳和离了,还是一条好汉。
九月很快就到了,我蒙着盖头迷迷糊糊的被摆弄来,支使去。便过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生大喜之日,自己挑了盖头,吃吃喝喝。听到有人过来,就盖上盖头端坐着。交杯酒沉默无声之下喝了。挑盖头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万一这位官人长得丑怎么办?盖头挑开,望进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假温婉,这下你得意了吧?
谁得意了,谁向陛下请赐的婚。我才是被骗婚的那个。
我觉得很难放弃,一些模糊的东西,自由,当然,还有很多佳人。现在又回到原点了,你赔我。
好啊,我拿一生赔你。
如此甚好。春宵苦短,婉儿,我们......
喝酒啊,向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