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梦番外（二）摇魂铃
番外（二）摇魂铃
（一）
银铃确定，自己这个徒弟，在情路上比自己还要坎坷。
李琼带着柳淑和去长安的时候，他觉得，他当师傅的这条财路，怕是要断了。
师傅说：这样也好，不用再给这傻小子当人肉沙包了，也可以好好清闲一阵。左右，现在也不用再指着那傻小子吃饭了。
他正清闲的无聊时候，金铃来找他，他的财路，恐怕真是要断了。
李琼在温泉驿站，让柳淑和一剑给捅了。
银铃跑瘫一匹马，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温泉驿站时，这傻小子只剩了一口气。
接着，看到守在李琼身边的王念恩，他这口气，差点真没喘上来。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王念恩更像晋平大长公主的女子了。不仅五官长得像，神情气韵，无一不似。自己一时，竟失了神。
师傅说，原来令你动情的是晋平大长公主。
他才发现，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来了。
他看着师傅，师傅说，他的徒弟，也是他七煞公子的徒孙，师傅自然是要来救一救的。
师傅问王念恩：他的小名叫什么？
王念恩答：阿凤。
师傅听了，试了试李琼的鼻息，自怀中掏出一个铃挡，凝神聚气，轻轻摇了一摇，在李琼的耳边轻唤：“阿凤。”
一团温暖柔和的光，重新聚到了李琼身上。
这是银铃第一次见师傅用摇魂灵。
摇魂灵一生，只可使用一次，用来救自己最重要的人。
银铃第一次觉得，师傅真的是个相当靠谱的女人。
（二）
李琼在驿站将养了半个月，便着急回太平府，说是要去找柳淑和。
银铃记得师傅问李琼：傻小子，她都拨剑斩情丝了，你还要去找她做甚?
李琼说：我要娶她！
师傅说，你且先带着新媳妇回郡王府请你娘喝媳妇茶，跑掉的这个，她会自己去府里找你的。
（三）
这是银铃第二次跟着他师傅去太平府柳家找场子。
师傅说话，一向言简意赅，此次，依然。
师傅说，河西郡王为当今皇帝的第三子，谋刺皇子，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柳淑和说：我将命赔与他便是。
师傅说，他不要你的命，他要你。
柳宗元想拦，师傅说，比武招亲时，将柳淑和许与李琼是天下英雄有目共睹的事，难道你伤情剑要反悔么？
柳宗元自是要反悔，但他没有本钱，他的伤情剑，没有师傅的剑快。
柳淑和去了郡王府，见到的人却是王念恩。
王念恩伸出自己右腕，问柳淑和可会把脉？
一周后，郡王府大婚，八抬大轿抬了伤情剑柳家的独女柳淑和进门。婚仪排场极尽铺张，但柳淑和在府里的位份，却仅仅，只是一位美人。
郡王府的那位娴淑仪，是位明理的人。师傅说，也只有她能让差点杀了自己儿子的女人，名媒正娶，乘着八抬大轿由郡王府的正门抬入府了。
在银铃都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李琼准时出现在练功场：师傅，她在酒里下药，徒儿又输了！
（四）
流光容易把人抛，又是一年过去。
年方十六的李琼当了爹，只是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娘。
当时师傅身在长安。事后师傅说，我又不是活神仙，这种早绝了活念的人，我怎么救？再说这摇魂铃，一生，只可用一次。
师傅做梦也没想到，这话说了方一年，就被打脸了。
当金铃自长安跑到太平来找银铃时，他笑问：怎么了，你的温香软玉呢？不用偷了？
金铃饮了一口酒，说：嫁人了。
来年春天，在太平府郊外的练功场上，银铃见着了金铃偷着的那块软玉。
彼时，自个那傻徒弟说：萧妍儿，我差点就爱上了你。
当李琼为了救萧妍儿跌向悬崖的时候，银铃听见他说：“念恩，我来寻你。”
他眼前闪过的，却是那一张芙蓉面。当日，她说：“休得伤本公主的弟弟！”
银铃冲了出去，一如当日，她的奋不顾身。
只是彼时的傻小子，一掌击在他的胸口。多年杀手养成的本能，他变幻身形闪过，看着他，在自己的瞳孔中迅速变小。
他拼尽全力下坠，却追不上，他落下的速度。
（五）
李琼越来越爱喝酒了。酒量，也渐涨。
那天，在半山的秘密练功场，他难得没有喝酒。他说：师傅，我想去爱爱我的人。我这样，算不算自私？
师傅说，这世上，有个人真心爱你的人在你身边，你若懂得珍惜，便是福份。
银铃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六）
金铃抱着银铃勉强还算温暖的身体，回到了分舵。
师傅看着银铃的样子，摸了摸脉。自怀里拿出摇魂铃，凝神聚气，在银铃耳边轻轻摇晃，低吟一声：“阿银！”
两团白色的光，凝入银铃身体，师傅皱了下眉头，说：“算完。”
银铃睁开眼睛，一脸茫然，瞪着一双眼睛左右打量着金铃与师傅，师傅说：“晋平大长公主到！”
银铃猛的一个激灵，两眼恢复神光，恢复往日的神情，师傅说，阿银，你好歹是我百杀门排行第二的杀手，意志一定要坚定，不要被其他力量左右。
金铃没有听懂，银铃却听懂了。
他意识清晰，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如被人用意念束缚般，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
盘膝提气，花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才重新夺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身体里的那一段意识，终于睡去。当然，在银铃意识薄弱的时候，那团意识，会醒过来，用他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这里的一切。
让他迅速恢复的，是长安分舵来的消息。
小师妹被人错手推倒，撞在了立柱上，晕迷不醒。同一天，晋平大长公主坠马。
师傅说，先进京救你那小师妹吧。你那徒儿，有他娘在身边守着，比你小师妹强。
七年来，数次过长安而不入。此时，倒生出些近乡情更怯的心态来。
甫一进京，便被东平侯逮了个正常。东平侯要找他师傅七煞公子借用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便是摇魂铃了。
进了长安分舵，东平侯冲师傅施了礼。说，想借尊兄的摇魂铃一用。
十三曾经说过，东平侯眼瞎。这话，银铃觉得说得没错。
师傅探视完小师妹之后，披了一件银色的披风，就跟着东平侯去了。
银铃想，原来这摇魂铃，一生只可用一次，是骗人的。
（七）
师傅只身一人回来的时候，戴着兜帽，帽沿低低地遮在眉间，师傅低着头吩咐：这逆天改命的事干多了，有些亏心，要去城外的上清观去吃两月素斋。
小师妹，就交给十三照顾了。
银铃问，那我干什么？
师傅说，她差点就死了，你不去看看？
银铃愣了一愣，省到师傅指的是晋平。他却没有去成，他看见师傅兜帽里落下的一缕发，发白如雪。
他送师傅去了上清观，玉虚道人输了一半的功力给师傅，师傅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原来师傅说的，摇魂铃，一生，只可用一次的话，不是骗人的。
（八）
金铃自太平府赶来，看他的面色，便知李琼这次，怕是真要死了。
师傅说，这摇魂铃，一生只可用一次，不仅是指使用的人。
李琼已经用过一次，再用，便是有违天道。
银铃想起自己束缚在身体内的那团意识，有违天道就有违天道吧。
师傅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身手与容貌。如今，师傅为了徒弟耗费了半生修为，还白了头发，他自己的徒弟，就由自己去负责吧。
师傅不允，他便只有偷了。
当晚，金铃与银铃俩人一起偷了摇魂铃下山，直奔河西郡王府，飞奔下山时，白发素颜的师傅站在山头目送他二人下山，玉虚道人问：“你不追？”
师傅说：“他自己的徒弟，由他自己负责。”
（九）
用迷香迷到房里看守的人，当李琼惨白的面色映入眼帘，银铃觉得被自己束缚的那团意思，动了一下。
凝神静气，摇动铃铛，银铃在李琼的耳边轻唤一声：“阿凤。”当那一团微弱偏粉的柔光聚入李琼体内时，银铃觉得有些不对，他摇了摇了李琼，这孩子仍是气若游丝。此时应该中了迷香昏睡过去的娴淑仪动了动，银铃一惊，立时带了金铃离去。
而自己的体内束缚的那团意识，分明要冲破束缚而出。
待将摇魂铃送还给师傅，在厢房门口跪了三天，师傅才见他。
准备领罚时，师傅说，你这宝贝徒弟，日后便是你最好的惩罚，你且去看看吧。
（十）
温泉驿站，银铃站在暗影里看着这傻小子。他都来半天了，他竟然毫无所觉。
好容易等那磨磨蹭蹭的小丫头出去了，看着这个小子，他有些上火。
直接开打。
还行，身手没有退步。只是自己这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那团意识，正在努力挣脱束缚。
当手中的剑当的落地，李琼迷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低声轻唤：阿银。
那团意识，赢了。
只是自己也迅速夺回主权。
当李琼的唇，含住银铃的耳垂时，那团意识和自己一样懞了。
任凭他湿热的唇，细密的自耳畔到唇畔，再一路向下吻着。
他觉得，师傅说的，是对的。这个，确实是对他的惩罚。
（十一）
那团意识，尤其的低落，都不用他去刻意束缚，就自动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
银铃说：你爷爷的，你竟然是个断袖！
阿银说，我去你大爷的，你才是个断袖！你堂堂一个杀手，怎么能是个断袖？
银铃说：爷，不是个断袖。等自这里脱了身，爷就带你去风花雪月。
只是这李琼，什么时候做了断袖？
这世上，竟然会有一名名唤阿银的男子，被他爱上。
难道是那天晚上李琼说的那个人？这傻小子的外貌确实有被断袖看上的可能。
看来，这傻小子真的是被柳淑和与萧妍儿伤到了。
（十二）
长安城，居高临下看着李琼揽了王念蕾上马，银铃觉得，自己这个疑似断袖的徒弟，还有救。
只是，体内那团唤做阿银的意识，明显又有异动。
银铃问：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阿银说：你这个断袖哪里会懂。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断袖，李琼去了太液池。
太液芙蓉，未央柳。
事隔七年，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阿银说，看来不出来，你还挺痴情的。
出了皇宫，银铃在藏娇阁大醉三天，散尽千金。
在他准备放弃身体控制权时，阿银说，不行，爷要守身如玉。
（十三）
待十三将银铃从脂粉堆中扒出来时，银铃才知道，自己那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徒弟，在进京的第一天，就差点葬送在庆云宫。
在郡王府李琼的房间里蹭吃蹭喝了好几天，隐在他二楼的寝殿里，看着他抱着王念蕾回府。再看着他们，在花园里，又哭，又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适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语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他听着李琼低低吟诵，胸口没来由郁结难耐。
再听：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听着那团名唤阿银的意识跟着他们一起吟诵。
末了，阿银对银铃说：对不住，眼前这个，怕不是你的徒弟，而是我的阿凤了。
《江城子》与《定风波》是阿凤最喜欢的两首苏词。苏词这个东西，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彼时大唐不会有的。
坐在李琼的床前，他的手抚在自己的面颊上，银铃觉得，自己这些年，真不应该每每在他面前蒙面。以至于，自己这张脸，他竟然完全不识。
他说：我已经找着了昭汐与阿蕾，明天我要和阿蕾一起去清平坊找文秀姑娘，好可能是阿秀呢。阿银，如果我找到阿秀，是不是也会找到你呢？
昭汐，昭汐，晋平大长公主李昭汐。银铃真心觉得，他的世界，要崩塌了。
（十四）
银铃跪在了上清观住女客的厢房门口，待师傅一觉睡醒打开房门时，见着银铃的样子，师傅说，你这是在怨我救了你么？
师傅说，摇魂铃救不了生无可恋之人。只有那些求生意志相当强的人，才能被救。
银铃那强烈的求生意识，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为面，柳如眉。
若那张芙蓉面的皮相里，换作他人，又当如何？
阿银说，要不，你这身体借我用一下吧，既然你现在这么生无可恋。
（十五）
银铃的生无可恋结束的有点快。
当他知道李琼接了高句丽朴烈王子的挑战帖后，他觉得，他不能让阿银的那个阿凤丢了李琼的脸，坠了他这个师傅的威风。
银铃替李琼解决掉那两个闯入的杀手后，阿银说，阿凤睡觉很死的，你们这个时代视人命如草芥，我不守着她，我不放心。
银铃觉得，阿银很有成为断袖的潜质。
当在清平坊见着晋平大长公主时，阿银出奇的安静。
银铃说，爷不是个断袖。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断袖，银铃说，在下是晋平大长公主的男宠银枫。
阿银说，亏你想得出来。
当昭汐接招，让银铃抱着她送她上鸾驾时，银铃放弃了身体控制权。
这不是她，再不是他夜夜梦回时，太液池畔的那张芙蓉面了。
（十六）
阿银对李琼说：都这样了，还不承认自己喜欢男的？
李琼当时说的是：“姐若是个女的，姐一定从了你。”
气氛正浓时，阿银却停了手，故意着了李琼的道。
银铃说，我都放弃身体控制权，让你唯所欲为了，你倒是上呀！
阿银说:不行，我做不到。
若真爱一个人，是男是女，有何关系？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曾经默默喜欢关注了整整六年的人，他真的以为她当他是哥们了。而他，也终于喜欢上了别的人。
既然不再爱，如何再接受她的全心付出？而且还看着她如此痛苦。还是，放了她吧。
银铃说，其实，你只是不想做个断袖罢了。
银铃第二天，就知道阿银喜欢的人是谁了。因为晋平大长公主来河西郡王府，看望她的男宠。
这两个意识，终于高度统一没有再闹过任何矛盾。直到，晋平大长公主嫁入安乐侯府。
洞房花烛夜，阿银说，你温柔点。银铃说，那你来。
衣衫已经被解得差不多了的昭汐感觉到对方停了下来，柔声问：怎么了？
安乐侯银枫说：刚才在外面应酬有点累了。
晋平大长公主说：看来，我真的要考虑养男宠。
晋平大长公主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