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侠世界:《风雪夜归人》后序
《风雪夜归人》这篇小说背景我是放在明朝嘉靖三十七年的边关重镇宣府,白阳堡是长城脚下的一个屯堡。小说中李朔、赵群、冯乃武、周从斌都是虚构人物。整个故事其实更多是围绕着一个核心事件。嘉靖三十六年,因弹劾严嵩而被流放保安州的锦衣卫经历沈炼,因为攻讦奸臣严嵩和诟骂宣大总兵杨顺杀良冒功,而被严党以“白莲教”的罪名杀死。
小说中李朔的设定是原先保安州卫所的千户,赵群原是他手下的军官。沈炼在保安州长达五年多,结交英雄豪杰,故而和李朔交好,冯乃武是沈炼在锦衣卫经历司的下属,而周从斌则是沈炼的同乡和幕僚。沈炼死后,与他有瓜葛的李朔逃往关外,老部下冯乃武则被调往宣大负责抓捕沈炼旧党。杨顺捉拿沈炼之子沈襄,保护沈襄的周从斌被杀,临终时将沈襄托付给冯乃武。于是冯乃武从此忍辱负重,一方面屈从严党,另一方面暗中保护沈襄。杨顺对沈襄严刑拷打,恰逢李朔杀了抓捕的卫军逃出关外,杨顺却试图蒙混过关,对外说李朔已死。这部分算是我对杨顺性格的一个延伸吧,作战无能,杀良冒功,说明他是个很“混事”的人,李朔逃走他却说已经杀死,应该也属情理之中。杨顺后来被吴时来弹劾,押解回京,我则在这段杜撰了冯乃武为了救出沈襄而向陆炳(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严党)、严世蕃检举杨顺失职放走了李朔。最后,冯乃武为了博得严党的信任,同时使沈襄彻底摆脱危险,引李朔入关,与赵群合力杀死追捕的锦衣卫。冯乃武战死,李朔带沈襄出关。
这本是个和《龙门客栈》差不多的老套的保护忠烈遗孤的故事。灵感则主要是来自于沈炼的诗“醉醒数把春秋看,还有程婴救赵来。”故事中的冯乃武无疑就是程婴,周从斌则是公孙杵臼。古人素来以剑作为君子守誓的象征,春秋时期就有季子挂剑的故事。史书记载沈炼、沈襄都善于击剑,剑自然就是周从斌、冯乃武信守诺言,誓死保护沈襄最好的象征了。
故事的结尾,是四年后严嵩被罢黜回到老家江西分宜,而历史也有记载,之后一年沈襄就因为父亲沈炼的荫功而被封官。算是整个故事的大团圆吧。
小说讲完了,下面就说说我的武侠世界吧。中国武侠文化由来已久,从史记中的《游侠列传》、《刺客列传》到《吴越春秋》再到曹植《白马篇》、李白《侠客行》中写的游侠少年,唐传奇中的聂隐娘、虬髯客、昆仑奴,以至中国最早的长篇小说《水浒传》,武侠、游侠、侠义,可以说贯穿了中国的文学历史。
大凡写武侠,无非三类,第一类也是当今最主流的一类,是写大武林、大江湖、门派之争、恩怨情仇,诸如梁羽生、金庸、古龙都是如此,再溯还可以到民国时的还珠楼主、王度庐、宫白羽等人,下至如今大火的游戏《剑侠情缘》、《天涯明月刀》,皆属此类。这种武侠太洒脱,武林几乎成了独立于俗世之外的另一个社会。而另一种,则是近几年兴起的,以徐浩峰为代表的武侠世界,无论是他的小说《逝去的武林》,还是电影《倭寇的踪迹》、《箭士柳白猿》、《师父》、《一代宗师》,无不是围绕着“武技、传统、传承”这三个主题。我曾经和人调侃徐浩峰的电影是“直男的浪漫”,的确,如果不是那种又文艺又耿直的钢铁直男,恐怕很难欣赏这种浪漫。徐导的《刀背藏身》还不知道何时上映,不过如果上映了,建议不要带女朋友或是想勾搭的姑娘去看,因为很少有姑娘喜欢这样的电影。
我的武侠世界究竟是什么呢,让我们回到武侠的源头去看一看。《史记》中,《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写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专著、豫让、聂政、荆轲,朱家、孟剧、郭解。有落魄贵族,有商贾富豪,从无平民百姓,他们或是刺杀当国者,或是畜养门客,行侠仗义,并由此影响了历史,影响了政治。诸侯失国,大夫亡家,而为游侠。《五蠹》又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侠的地位竟能和儒者并列,可见政治分量不轻。侠,首先就是个很政治的东西。侠是不得志的士人,而江湖,则是庙堂的一个倒影。从没有纯粹的,脱离了庙堂与世俗的僻远江湖。这点,胡金铨的电影一直表现的很好,而路阳的两部《绣春刀》也是一定程度承袭了胡金铨的衣钵,把这种政治的、写实主义的武侠发挥到极致。
当然了,江湖还包括了《水浒》中的梁山好汉、长盛不衰的明教、白莲教,形成了不同的江湖势力,其实,它们也同样属于政治势力。他们在寻求从江湖到庙堂,于从庙堂到江湖的侠客们截然相反。但归根结底,一切现实的武侠,都与政治密不可分。
我本身是学历史的,这种武侠,对我来说,可能会比那种潇洒飘逸的武侠更有吸引力,同时,儿女情长也并非我一个钢铁直男所长。当然了,也相信有许多同好,与我一样追逐这种现实沉重的写实主义政治武侠,把独属于中国的文学,重新推向兴盛。
江湖,那个现实的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