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刀剑如梦|我的生命有你才完整
01
聂小刀出生那日,周王宫上空一片乌云压境,是罕见的怪象。宫里的大巫师预言,此女不祥,只能下放到寻常人家当男孩子养活,否则必将乱国。
周王生性寡淡多疑,当下命人杀之,以绝后患,她的生母孟氏入宫三年,只生得此女,听到周王下令要杀死她的女儿,她死死护住女儿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大王,求求你,不要杀死我的女儿。”
周王冷道:“我今日不杀她,来日,将会有很多人死在她手中。来人啊,拖出去。”
立刻围上来几个侍卫,从孟氏怀中抢过那女婴。孟氏当场哭晕了过去。
却在执刑的时候,起了一场很大的怪风,刮走了郐子手头顶的帽子,露出郐子手光溜溜的脑袋来,原来,这郐子手的头上居然寸发不生,他怕被人瞧见他头顶生不出发来,遭人耻笑,忙扔了大刀,去追自己的帽子。
从大风中走忽然走出来一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玄色的衣衫,在大风中翻飞的厉害,乍看上去挺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抱起那女婴,瞧她肌肤莹润,煞是可爱:“他们说得不错,你必将祸国。”
“从此以后,你就是聂小刀。”
等郐子手追回自己的帽子时,发现,女婴不见了。他惶恐了很久,最后,大着胆子另找了一个相仿的女婴交差。
02
十七年后。
嫣国王城的大街上,两个侍卫敲锣打鼓地轮番吆喝着:“王后忽染怪疾,王上 鹣鲽情深,特在民间广寻异士,凡能医好王后者,王上将会亲口许他一个承诺。”
“去王宫里头为王后医病,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那脑袋就得搬家呐。”
“这都吆喝了好几天了,看来王后的病没有丝毫进展,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人们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着,没人敢去应征。就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姑娘,脸上蒙着白纱,只露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外面。
她走到那两个侍卫的面前,屈了一礼:“小女子愿入王宫一试。”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不太放心地看向面前的姑娘,其中一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蒙面示人?”
“归谷,聂小刀。”那姑娘答道。
“捏小刀?好煞气的名字,还蒙着面,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大夫,倒像是”那两个守卫打量着聂小刀,硬生生地把刺客两个字给吞了回去。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王后的命。”聂小刀十分笃定道。
她被带进了嫣王宫。
“王上,这是七日来唯一敢来应征的人,她说,她能救王后的命。”侍卫小心向嫣王禀道。
“民女见过嫣王。”聂小刀俯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起来回话。”嫣王示意道。
“多谢嫣王。”聂小刀又拜了一拜,才起身。
“来了嫣王宫,却还要蒙面示人,你可知这是对孤的大不敬啊!” 嫣王的声音忽然像寒冰一样冷冽。
“啊,请王上恕罪,只因民女天生相貌丑鄙,怕惊吓了旁人,是以终日蒙面见人。并无对王上不敬之意。”聂小刀不卑不亢地回道。
“罢,你既说能救王后的命,便请前往一试吧。医得好,孤会准你一个愿望,若被发现是冒入充数的,”嫣王说着,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有如此物!”
“是。”聂小刀哆嗦了一下,应道。
她被蒙上双眼带入一处竹居,许是未开窗的缘故,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聂小刀走过去,开了窗,屋子里的药味顿时散去很多,她对那引他前来的万公公解释道:“病人房内最忌不通风,气息不流畅,不利于恢复。”
“噢,因为太医说公子这症畏寒,这才门窗紧闭。”一旁的侍女忙解释道。
“就是他吗?”聂小刀的视线落在病榻上,那上面躺着的却是一名男子。
“有劳姑娘了。若是医得好,王上必有重赏。”万公公道。
聂小刀点了点头,心下已了然,她上前仔细察看了那名男子的脉象,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潮红,不知内情的人瞧了,只会以为他睡着了。
“他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过了好半晌,聂小刀才开口问道。
“有十来天了。”之前那位侍女答道。
“姑娘可瞧出我儿所犯后症?”从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直接奔向床榻前,握住病人露在外面的右手,露出一脸的焦灼与担心来。
“公子是……中毒所致。这是一种,世间罕见的毒,我都以为这种毒早已绝迹了,不想。”聂小刀忽然打住了话头,两眼亮闪闪的,不知忆起了什么。
“啊?”那女子似被毒蛇咬了般,脸上露出深深的惧色,过了好半晌,才颤声问道,“可有解?”
“有些麻烦,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需要七天,在这七日内,你们需要完全配合我。”聂小刀说。
“只要能救我儿的命,你说怎样便怎样。”那女子抹了一把眼泪道。
03
聂小刀便留在竹居,潜心调制解药,她让万公公命人捉来一百只耗子关在笼子里,拿它们来试药,到第六天夜里,笼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只耗子。
竹居的侍女们见那耗子这次喂了药,还能好好地活着,都开心坏了,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天明。那床榻上的公子喝下聂小刀的配药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守在一旁的侍女们喜极而泣:“公子,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呐。这就派人去通报。”
聂小刀见那公子醒转,便转身回药房,把她早上熬制的一碗回神汤端了进来:“公子昏迷数日,都未能尽食,现在醒来定觉得乏力得很,来,把这碗回神汤喝下去,会好很多。”
那公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地坐了起来,他在床上躺了数十天,此刻虽然醒过来,身体确实还虚弱得很。
“是你医好了我。”那公子明亮的眼睛落在聂小刀身上,见她虽身着粗布衣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绰约,巴掌大的小脸被一块白纱蒙住了,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在外面,长发随意披散着,只在发顶用一只钗子绾了一只髻,倒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得漆黑与灵动。
“是民女运气够好。”聂小刀低眉顺眼地答道。
那公子却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又是人中龙凤,这一笑起来,满室的光华流转,仿佛屋外的阳光全部落进了屋子里面:“你叫什么名字?”
他自是晓得自己因何昏迷,王宫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小姑娘却能轻巧地医好他。
“贱名不值一提。”
“能医好我嫣国的世子,怎会是贱名呢?”嫣王忽然出现在竹居的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那名女子。
“见过王上,王后。”屋里头的那些侍女们纷纷跪了下来。
“啊?”反应过来的聂小刀忙也跟着他们准备跪拜,却被嫣王制住了。
”罢,不必多礼。孤曾说过,会许你一个愿望,你有何愿望?“嫣王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打量着聂小刀。
”我,王上曾说的是医好王后,可民女,“聂小刀聪明地打住了,她晓得王宫里有很多禁忌,怕无意中冒犯,便索性点到即止。
“有史以来,儿便是娘的心头肉,母子连心,儿生病也就是母在生病,你医好我的儿子,也就等于是医好了我。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跟王上提。别害怕。”王后走上前来,笑眯眯地看着聂小刀,和蔼地说道。
此时,她已换上了王后服,不再是日前见到的那名焦灼担心的女子,满脸的倦意。
这是一位好母亲,聂小刀恭顺地福了福:“多谢王后,王上垂爱。民女暂时没有想到有何愿望。现在,已离家几日,也不知我师傅怎样了,民女只想尽快回到家乡归谷。”
“孤说了赏便赏,怎可出尔反尔?”嫣王沉思了会,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聂小刀说:“这是孤的随身之物,世间只此一块。若是有一天,你遇到难题,无法解决,可拿此玉,来嫣王宫寻求孤王的帮助。注意,这块玉你只能使用一次,转赠无效,要警慎使用。”
“民女紧记,多谢王上!”聂小刀接过玉佩,小心收好。
王后却忽然道:“你小小年纪,医术却已如此了得,若能留在太医院,该多好啊。”
聂小刀忙跪了下来:“多谢王后垂爱,民女在乡野无束惯了,再者,师傅年事已高,需要人照料。若是嫣王和王后有需要民女的地方,可随时派人送信到归谷。”
04
“明天你就要离开王宫了,可以让我瞧一瞧你的脸么?”世子喝下聂小刀送来的最后一副回神汤,问道。
“啊?”聂小刀显是被这要求吓住了,她惶恐地摸了下自己的右脸。这张面纱她有记忆起便一直戴着了。如今已成为她的一道心防,似乎拆下面纱,她就无处遁形了。
“民女生得丑陋,恐污了世子的眼。世子请早点安歇吧。”
聂小刀的身体往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房间。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扣住了手腕,在她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她被世子拥到了身前。
“我的父王和母后留不住你,我可以把你留下来吗?”世子的声线像穿堂风似地灌进聂小刀的耳膜中。
她浑身的血液似都凝住了:“世子这样捉弄人很有意思么?”
“留下来做我的世子妃吧。”
“世子是病了几日,脑子病糊涂了么,未来的国储,怎能娶一个面目丑陋的女子做妻?”聂小刀欲推开世子,却反被箍得更紧。
“未来的国母能一有幅救世的好心肠,是万民之福啊。他们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再说了,是我娶老婆,又不是他们。”
“多谢世子错爱。民女可万万担不起。民女生来命贱,有相士说,须得当男孩子养活。这才取名小刀。做了大夫的营生。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入宫为妃,祸害王室。世子该找一个与你相匹配的姑娘,这种姑娘,在嫣国多得是,还请世子放过小刀,让小刀回到乡野去吧。那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聂小刀求道,眼泪扑簌簌地从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来,濡湿了脸上的纱巾,冰凉地贴在她的脸上。
“如果我不是世子,该多好啊。”世子叹道。
“啊?”
“请记住我的名字,贤。”
“啊。”
聂小刀无法再开口说话,世子贤忽然俯身吻住了她。虽然隔着面纱,她仍能感觉到他炙热的温度,似乎要将她吞没。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只能死死地抓住他,身体才不会滑落下去。
05
半年后,六国相聚周国,商议推选新皇掌管六国之事,陈王当选,周王摆了好宴庆贺。
席后,六国的王子们提议要去郊外狩猎。
嫣国的世子贤也在其中。
周国的安世子躲在一棵树后,最后终于看到有一只小免子跳了出来,他赶紧拉开弓,看见那弓箭直直朝小兔子射过去,却不知怎的忽然跑出来一名女子。原本该射在兔子身上的箭,扎进了那姑娘的右肩。
“啊?”她惊呼一声,捂住吃痛的右肩。
安世子心下大骇,其他世子们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小声议论:“安世子,狩猎怎么狩到一个姑娘?”
“我,我,你,你怎么跑出来的?我刚刚拉弓的时候明明看到一只兔子,”安世子急得跳了起来。
“呃,对不住,我,我在找一味草药。”那姑娘脸色煞白,睁着一双受惊的大眼睛,乌黑乌黑的,显是吓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安世子却忽然安静下来,眼睛发直地望着那姑娘。
“好标致的姑娘。”有人赞道。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王子们,也不禁被这姑娘的容貌惊艳到。
他们抢上去说,“姑娘,我带你去瞧大夫。”
却被安世子一把推开了,“去去去,我闯的祸,我来负责,你们都让开。”
救人要紧,其他世子便没有跟安世子计较。
贤世子却似犯了痴似地,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落在那姑娘的脸上。
安世子扶着那姑娘离开了。经过贤世子身边时,贤低低叫了一声“小刀。”
似呢喃般地低唤。
那姑娘的身体似颤了颤,她没有回头,任由安世子扶着她离开了。
贤像被人抽去了灵魂似地,呆呆地立在原地。
06
好在伤口不深,没几日,姑娘的伤便好了,她自称阿梦。当日是为了寻一味药给爷爷治病。乡亲们说找到那味药,爷爷的病没准就能好呐。
六国王子们张罗着找到阿梦口中的草药,送到她居住的村子上,她爷爷却在几个时辰前已经过世了。
阿梦扑到爷爷身上,哭得不成人形。
王子们帮阿梦葬了爷爷。
“现下,你一个姑娘家可如何是好,不如跟我回周王宫吧。”安世子说。
“跟我去陈王宫吧,父王母后都很和善,亲切。肯定会喜欢你。”
“去我们的宁王宫吧。到了夏间,整夜整夜的作曲,有流萤可扑。”
“去我们赵王宫吧,赵王宫的厨子天下无双。”
唯独贤没有说话。他一直像一个影子似地立在最后面。六国王子们初次会面,也无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几国王子们争到最后,吵了起来。
阿梦赶走了他们:“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周国。这是我的家。”
安世子可得意了,他跳起来道:”都听到了吧,都听到了吧。“
07
安世子第二日却离奇死掉了。周王大怒,命人拿下阿梦。并请旨陈皇请求彻查,还他儿子一个公道。
陈国世子听说后,找到他的父王,求道:”阿梦是无辜的,求父王下旨让周王放了她。安世子的死定另有原因。“
陈皇怒道:”不管阿梦是否无辜,她能挑起六国王子们的战争,就是个祸害,留不得,必得杀之。“
”啊?“陈世子暗叫不好,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孩儿真心喜欢阿梦,想娶她为妻,父王,一定要帮帮孩儿。”
“未来的六国之主,居然因一个来路不明的乡女,不顾六国的大局,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是想存心气死朕吗?”陈皇拂袖而去。
这个阿梦无论如何是留不得的。陈皇示意周王杀之。
而当周王命人赶往临时关押阿梦的牢房时,发现狱卒被迷倒在地,牢门大开着,阿梦早不知所踪。
安世子的死成为谜案。
忤作反复查验过安世子的尸体:“应是惊吓过度,世子的心脏一直不太好。”
周王哪里肯信。其他几国的王子听说案子结了,便前来索要阿梦。
周王自是交不出阿梦。
大家相互生了嫌隙。这次的六国联盟,虽推选了新皇,却是不欢而散。
不久,赵国联合嫣国,一举灭了宁国,夺得宁国的兵力后,又迅速进军周国。陈国听到风声时,已无完全赶不及救援。
嫣国的兵力杀进周王宫时,周王瘫坐在龙椅上,面色发颤。
他看到向她走来的女子,正是数月前从牢房中失踪的阿梦:“你究竟是谁?我儿是不是你杀的?”
阿梦嫣然一笑:“聂小刀是我。阿梦是我。哦,不,其实这都不是我。我究竟是谁呢?我也不晓得。师傅在十八年前捡到我时,我只是一个弃婴。因生来不祥,被丢弃。”
周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忽然看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整个周王宫一片乌云压境中,一个小女婴诞生了。
“王,此女不祥,只能下放到寻常人家当男孩子养活,否则必将乱国。”
“你,你——果然乱,“最后一个字周王已经无法说出了,因为突然出现的锦王一剑已刺入他的心口,一剑毙命。
”师傅,你其实不用动手,我就能杀了她。“聂小刀说。
锦王拔回剑,拿出帕子仔细擦拭剑上的血迹,嘴里道:”你可知,周王是你何人?“
聂小刀摇头。
锦王说:“他在十八年前命人杀掉的女婴就是你,是我救下了你。他就是的你的生父。我不想你落上拭父的罪名。”
手中的长剑咣荡一声掉在了地上,聂小刀不置信地后退两步:“师傅,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那时,我还不是锦王,只是一个乡女所生的野孩子。受尽欺凌,终于在十岁那年逃出王宫。我进了杀手组织红楼,后来表现出色,接任了楼主。现在这个野孩子终于要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了。”锦王长臂一挥,兴奋道。
“啊。”得意中的锦王忽然顿住了。
一把剑忽然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
是赵王。哦,不,是赵王派来的振阳大将军罗良,他的笑容冷凝中带着执著:“好久不见,管子旭,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今日就是了结。”
锦王冷笑一声,他反脚一踢,拔出自己的剑,两人又开始了昏天昏地的恶战。
一旁的聂小刀已经毫无反应。她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地朝周王宫外走去。这一生都活得像一个笑话,被人操控,没有自我,连出生都是被人设计的。
泪水默默地爬满了脸颊。
08
周王宫外,站着嫣国的世子贤。
“小刀。跟我走吧。我已将嫣国拱手让给赵王,他才是能担起统一六国重任的王。而我,天生就不适合做好一个王。我现在跟你一样,是庶民了。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去南地,做一对乡野村夫。”
聂小刀仿佛没听见似地,直直从贤的身边走过去。
贤却一直跟在聂小刀身后。
“你为何如此执著?“
“父王和母后留了这个给我,让我找到心爱的姑娘。”贤掏出两块半圆形的玉,合在一起,”看,他们合在一起才会完整,像父王和母后。我的生命有你才能完整。没有你,我的生命只能是一块半圆。不会完整。“
眼泪顺着聂小刀的脸颊不断地滚落下来。
贤慌了:“不愿意就算了,你别哭啊。”
聂小刀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抛向空中,拔出贤腰间的剑,将那块牌子削成碎片。
那块牌子是红楼的门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聂小刀。
她毁掉了自己的名字,把剑还给了贤。“从此以后,没有聂小刀。也没有阿梦。我们走吧。”
“好。”贤重重地点头,牵住她的手,往南而去。
那块原本写着聂小刀的牌子如今变成碎屑,扬了一地。
刀剑皆如梦。不如归去。
(无戒365 第38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