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天昏地暗,有爱的地方就有光明
1
王明明生意一落千丈后,房子被银行收走,车子被债主开走,存款的一部分还债,另一部分在很久以前已被老婆张晓云转移。
从民政局出来,张晓云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王明明踽踽独行。他抬头看看苍茫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阳光,不见一丝光亮。
路过城心广场,他缓步迈进,茫无目的地走着,有一种天下之大,没有我容身之所的凄凉。
还有一些债务没有还,但王明明已失去了斗志,家都没了,什么债不债的,管毬它。
这一场变故,消去了他的锐气,让他忽然之间感觉到像老了十岁。鬓角好像一夜之间被染白,全不见往日的潇洒俊逸。
三个月前,过四十岁生日时,他还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像个小伙子。可仅仅三个月之隔,他却觉得自己俨然八十岁的老头了。
人生就是这么操蛋,王明明苦笑着,慢慢踱向车站,买了回天水老家的票。
三天后,王明明回到了老家天水,回到了母亲的身边。疲惫的游子能够歇息的地方,只有故乡和母亲的怀抱了。
王明明回到家,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出屋,除了吃饭,他几乎就是躺在床上,寡言少语。
母亲知道他受了重创,需要疗伤,所以只要他不开口,母亲也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不去打扰。
只在吃饭时,王明明还跟妈妈随口聊几句,话题不外是柴米油盐、左邻右舍,其余再无一语。
2
有天早上,王妈妈前脚刚去公园晨练,王明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极不情愿地爬起来,打开房门,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整洁的女人,女人见是他,一脸诧异,不安地问:“王大妈不在家么?”
王明明打量着这个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女人被盯得有些发窘,赶紧说道:“我是隔壁的租户,您是王大妈的儿子吧?我儿子昨晚高烧不退,烧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想带他去医院,可是我背不动他,您有车子吗,借我用一下,我想推着他去医院。”
这个女人的事情,王明明曾听自己的妈妈提起过,知道她叫谢春芳,在对面的房子已经住了半年,这半年里,遇到王大妈买米买面提重物,她都会搭把手,所以两家相处得很好。
因为这,王大妈对她的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知道谢春芳一直是独自带着智障的儿子生活,来到这里后,她在附近的一家小厂找到了一份出纳的活儿,时刻都把儿子带在身边,以便照顾。儿子倒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就是不留神总喜欢往出跑。
隔一段时间,谢春芳就得出去满世界地找他一回,后来谢春芳不得不把电话号码纹到了儿子的胳膊上,以便发现洋洋的人,能及时打电话给谢春芳,谢春芳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儿子找回来。
好多回谢春芳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穿过广场,走过全城的马路甚至每一条街市小道去寻找洋洋,找得腿脚发麻、四肢无力、口干舌燥、眼冒星光,但找到孩子后,从来都是不打不骂,不急不躁,温声细语,一脸慈爱,给孩子洗澡、换衣、做饭,平静地忙碌。
王明明见惯了管着孩子歇斯底里的单身女人,听了母亲讲述的一切,对这样的温润平和立刻产生了肃然起敬的感觉,不自觉地在心里牢牢记住了这个女人。
他本来一身疲惫,懒怠管邻居的事情,但碰到谢春芳,便有些不落忍了。
于是王明明从家里推出自己的折叠车子,放到了楼道里,又跟着谢春芳进了她的家门,进门扫视了一圈屋子,看屋里子陈设虽然简陋,但是窗明几净,整洁有序,一切都彰显出主人的勤劳干练,桌上一盆文竹,和几本书籍,更透露出主人的不俗。王明明不由看了谢春芳一眼,觉得这个女人虽然有些焦虑,但依然保持着平静淡定,面容里透着坚毅,还透着些书卷气。
再看小屋的床上,躺着一个一米七几的小伙子,脸色绯红,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谢春芳试图扶起儿子,但做了许久的努力,都失败了。
王明明走到床边,对谢春芳说:“我来!”
谢春芳往后退了退,给王明明让出地方,王明明拉起洋洋,迅速把他放到自己肩上,随机就出了门, 王明明把洋洋放在车子后座上,扶住洋洋,谢春芳推着车子向医院急急走去。
到了急诊部,医生说孩子发烧已经引起肺炎,必须住院。
王明明帮忙去办了住院手续,回到了病房,看见洋洋已经扎上了液体。
谢春芳擦了擦额头的汗滴,满怀感激地对王明明说道:“让你受累了,快回去休息吧。住院费我很快还你。”
王明明连忙摆手:“邻里邻居的,这点儿小忙,应该的!钱的事不用急,先给孩子看病吧。”
王明明回到家,看见妈妈正在小区口四处张望,遂迎了过去,告诉了妈妈情况。母子相携回家。到家后,王大妈熬了一锅小米粥,又拿了两个饼子,让王明明送到医院。
到医院后,正好碰上主治医生从病房里走出,他随口问道:“6床的洋洋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主治医生告诉他,孩子的烧很快会退,但是因为长期吸收不好,孩子严重贫血,需要输血。但血库里目前血存量有限,最好是由家属来输。输血后,再注意调理,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说完就走了。
王明明走进病房,放下保温桶,看了一眼谢春芳,发现她眉头紧皱,不由安慰道:“刚才医生说,孩子烧很快就退,再输点儿血,就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
谢春芳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去外边说话。
病房外,谢春芳徐徐说道:“医生说,洋洋需要输血,但我不能为他输血。”
王明明愣了愣神,说道:“当妈妈的怎么不能给孩子输血?”
谢春芳轻叹一口气,许久才道:“洋洋并不是我的孩子。”
顿了顿,接着说道:“洋洋是我恩人的孩子,他们夫妻资助了我十多年,最后在自己的别墅里双双被害,只留了这个孩子,因为亲眼目睹了惨案的现场,才成了这样的痴痴呆呆。”
王明明好久才回过神来,惊异地问道:“你是为了报恩,才一直抚养这个孩子的么?”
谢春芳点点头,“我家在吕梁山区,全家每年的收入只有两千多元,如果没有洋洋爸妈的资助,我根本无法上学。初中、高中、到大学,都是他们夫妇资助的,他们不但给我提供充足的学习条件,而且还常常写信鼓励我,让我通过学习改变命运。这样的深恩,我必须报答。所以得知他们出事后,我终止了大学学习,选择了养活洋洋,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他失去了亲生母亲,我就要履行亲生母亲的责任,给他最温暖的母爱。”
王明明听完,一言不发。转身去了医务部,找到护士,询问了洋洋的血型,得知洋洋和自己一样是AB血型,毫不犹豫地输了400cc。
看到鲜红的血液从王明明的身体被抽出,谢春芳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感激充盈于心、充盈于眼,却羞赧地无法宣之于口。
谢春芳衣不解带地日夜精心照顾,五天后洋洋终于得以痊愈回家。
回来的当天,谢春芳就去厂里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还给了王明明。
3
王大妈发现,儿子这一段时间不再躺床上发闷了,当她晨练回家时,总能看到儿子跟即将上班去的谢春芳爽朗地打招呼,然后带着一脸朝气迎着晨风去跑步。
而晚上,总是在谢春芳带着孩子出门散步时,王明明也出去散步。有些时候,三个人伴着走,路上有时静默,有时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王大妈心里颇有些波澜,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儿子能从颓废里走出,有多不容易。
王明明确实如妈妈看到的那样,心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他产生如此巨变的是谢春芳。
一个女人能有如此的感恩之心,如此有担当,能主动承担起如此厚重的责任,能平静地面对人生的这么多不如意,对比他这个逃避人生责任的男人,真是珍珠与鱼眼睛的区别。
与这个女人经历的一切相比,他那些风浪简直狗屁不如!
面对这样的女人,他羞愧,他震撼!他无法再纵容自己颓废沉沦。
羞愧震撼之下,他决心做些什么,帮一帮这个值得帮的女人。
于是他找了在教育局当局长的旧日同学,给洋洋联系了一家智障学校。等到一切都已安排就绪,他才告诉谢春芳,谢春芳感激地望着他,不停地说:“你一次次地帮助我,让我怎么回报你的恩情呢?”
“真要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顿大餐吧。”王明明略带调皮地看着谢春芳,吐出这样一句。
于是,在把洋洋送到附近的残障学校后,谢春芳执意要请王明明到附近的饭店奢侈一顿。
这是一家中等档次的饭馆,饭菜可口,环境幽静,是个不错的去处。
两个人落座,点了三个菜,要了一瓶红酒。谢春芳从来滴酒不沾,但为了表达深深的谢意,觉得应该先敬王明明一杯。
一口酒下肚,谢春芳的脸便迅速有了红晕。王明明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春芳,不由说道:“你真美!”
这话让谢春芳脸上的红像涂了油彩一样,红意更深了一层。
王明明不管不顾继续说道:“春芳,你真的好美,不仅仅是长得美,更重要的是心灵美。一个智障儿童,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会失去抚养的信心和勇气,可是你却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这样的担当让我敬佩。
遇到你,我觉得自己的伤痛都不值得一提了。春芳,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能不能考虑让我陪着你,一起往前走?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激励,就不怕任何难题。”
春芳听了这话,吃了一惊,连忙说:“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对我好,自从要了这个孩子,我就跟处了两年的男朋友分手了,我自己选择的重负,不想让别人背。这样的重担压到谁身上,都是会受不了的。”
听了谢春芳的话,王明明缓缓地说:“你先不要着急下结论,也不要心里有负担。我对你好,是我的事,有多少反馈是你的事,任何态度我都能接受。
我只希望你能走出封闭的世界,不要只为了这个孩子而活,也开始为自己活一活,活得更丰富更开阔一些。不要去拒绝生活的丰富多彩,而要学着去拓展自己的生活空间,学着去享受生活的万般美好。”
谢春芳感激地与王明明对望了一眼,心底里已是春意融融。
4.
洋洋在残障学校,不但得到了细心的照顾,还获得了最科学的教育,不但学会了很多东西,原先孤僻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每次谢春芳去接他,他都会欢快地跑过来,大声地叫着:“妈妈,妈妈!”
让谢春芳不由喜泪滚落,连连感激上天的眷顾之恩。
她深深地感到,生活已经掀开了新的一页,洋洋,还有她自己都在一天天变得更好,生活向她们露出了笑容。
谢春芳通过多方努力,换了一份工作,薪水和工作环境都比以前好了几倍,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无论是设施还是经营模式都领先潮流的企业,谢春芳能在这个岗位上学到很多东西,对她的职场提升助力多多。
谢春芳还申请了大学网校,重修了大学课程,经过了三年不懈的努力,谢春芳最终顺利地取得了网校毕业证书。
这个过程中,谢春芳得到了王明明的很多帮助。谢春芳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没有王明明,就没有她的新生。
虽然她没有勇气去接受王明明的深情,但在尽力照顾王大妈之余,心里对王明明的发展也是一直关注,时刻挂心。
王大妈总是劝谢春芳去找王明明,她觉得谢春芳是能给儿子幸福的女人,他们俩相差五岁,性格相投,又能互相鼓励,是最适合在一起的人。
王明明在安排好谢春芳之后,又回到了原先的城市,重整旗鼓,把自己中断的生意重新打理起来,因为先前的客户依然对他满怀信任,所以虽然他的生意起步艰难,但一直在缓步回升。
三年后,经过难以想象的艰辛努力,王明明终于还完了全部欠款。
听到下属汇报这一消息,王明明把自己扔到椅背里,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王明明给谢春芳打了一个电话:“我已经还清了全部外债,你不来给我庆祝一下么?还有我打算扩大经营,需要一个项目经理,谢女士是否考虑屈就?”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阵格格的笑声。
“那要看王总开价几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