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
一·
她在做了无数个梦后醒来，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头沉沉的像有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脑子，无论如何甩头都不能清醒。
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从三年前离开黎城后就再也没有。她订好今天回去的机票，在早上七点。她要继续睡觉明天别因未睡好而耽误了航班。
黎城。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徘徊不肯离去，她数绵羊，一只，两只，她再也无法继续入睡。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其实她并没有看到什么。深黑的夜晚月亮也入睡了，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又那么不平常。她失眠了，三年来第一次。
前半夜梦到了什么呢？按照常理在梦中醒来应该是做了噩梦。那么是噩梦吗？她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大脑在模糊的思考，沉重的梦让她很累，梦到了什么呢，她在想。
敢肯定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因为美梦是不会半夜醒来更不会失眠。除了噩梦和美梦还有其它梦境吗？有的。在噩梦与美梦的交界处存在一种回忆的梦。这是精神状态在承受了千万份的思念不言语所造成的，经过这一次的梦境所有回忆（或者叫做记忆更合适）都像火山喷发一样，且无可阻挡。
明天就要回黎城了。
二.
黎城有什么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有什么奇幻的景色？她想了想，黎城并没有什么。
那么她为什么会梦到黎城和黎城的那些往事，难道就是因为今天天亮就要回黎城了吗。答案肯定不是，之所以回梦到是因为她对它有想念。就像和某个人待久了，以为并没有什么，自己却不知不觉爱上他。
能让自己思念的只有他。黎城是她的故乡，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在那。他是她的邻居，在她13岁的时候他搬去了那。记得那天下着雨，在房间里素描的她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再也无法平静下心来继续。声音影响了她的思绪。
她打开窗，空中的雨像石子打在她的脸上，措手不及。下着雨的天风都是那么的冷，她想要用手去裹紧衣领。当手摸到冰凉的脖子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短袖。她赶紧去关上窗子，最后的瞬间她看到了与中忙碌的他。
她的心狠狠地跳动着，身体靠在窗子上，表面的平静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她看到一张明媚的脸，即使在风雨交错的环境。
那张脸在她以后的日子里常常出现，在她未来的日子里久久不能忘且释怀。
三.
当她出门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兴奋地跑着，往学校去的方向。他的脸是那样的明媚。他从她的身边经过，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没有说话，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识相地走开了。
到了班级，她放下书包等待着第一节课和老师的到来。这时班主任来了。平时班主任是不来的，除非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她只要听着就好了。
班主任环视了教室，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都怀着等待的心情等待着。有些厌倦的孩子已经做起小动作，看路边买的小说，还有睡觉。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她在心里默默地算着。
突然门开了，同学们慌乱地惊醒，左顾右盼，被老师的打骂吓得心惊胆战。
进来一个男生。是他，明媚的脸。
她抬头看去，她和他的目光交合在一起，就像八卦图里黑与白的交合，不能分开。
这时班主任铁青着脸进来，把她与他拉回了现实。他是刚转来的学生，她在几天前看到他搬来这里便猜到了。
面对着班主任的质问，他的回答竟然是打篮球忘记了上课的时间。所有的同学都笑了，只有她没有，她认为这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原因。
他在这的第一天竟是这幽默的开端，也是她和他最快乐的六年。她难以忘怀他的开场白和他的一切。
四.
以后的几天他们都没有说话，好像彼此都忘记了。他一如既往的打球迟到，她也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
他们在别人看来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当然并没有人去注意这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
他们第一次说话，不，应该是第一次真正的交流。是在星期天的下午。她只记得那天很特别，有什么特别的呢，她不知道，总之很特别。
黄昏在天际跳着舞，风是柔和而温暖的吹着口哨，在自习上编织的围脖甩着手臂，一切是那么的美。
将会发生什么呢？她想，是王子对灰姑娘的表白吗。在黄昏下，空旷的大路上，她的影子是那样的单薄，面容是那么的平静没有波澜，看不出是悲伤还是快乐。他站在她的前面，挡住了黄昏照过来的她，她看不出他的表情，能看到的是他挺拔的身影。
他对着她说，我们交往吧。她说，好。然后她们就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没有动情的告白。在她的心里，那句我们交往吧就是最美的话，最长情的告白。她爱他这句话，爱他明媚的笑，爱他和她度过的这六年。她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并不是她高傲不羁，也不是她有超强的实力，而是她不知如何去和同学交往且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是因为孤独，而他的出现，成了她的依靠和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人吗？她不明白。
在他转身的瞬间，她看到他的侧脸，简单明了的笑。她没有朋友她只有他，不管他的笑是否发自内心的欢喜，她都不在乎，她只知道她是真心的。
五.
每天早晨她出门都会发现他在她前面的路口等待。他是那样的帅气和高大，手中的篮球都会在他的抚摸下转动着身姿，他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明媚，还有那老式自行车都散发着活活生机。
她会轻轻走过去，坐在后座，双臂向前环绕着他的腰部，手掌贴在他的肚子上。有时他还会让她将脸靠在他的背上。他的背是那样的挺直，强壮，温暖，且有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太爱他了，再也离不开他。并且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没遇到他之前她以为唯有自己不能抛弃，当他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她的认识，即便抛弃自己也不能抛弃他。如果说人最亲密的是影子，那么他就是她的影子，形影不离。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主动交流过，她不说话不吵闹不可爱也不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她从不向别人分享喜悦诉说痛苦。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安静的少女，不与世俗挂钩。她把这六年最多的话都说给了他，不管痛苦还是快乐。也很幸运他每次都耐心的听她说着这样那样的奇妙的事。
她想起一首诗，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这首徐志摩的诗与她产生了共鸣，她将永远的爱他等待他，自从认识了他，学会笑学会哭学会闹。她现在的心情就像一首情诗，将最动听的话都融合在她和他的世界里。
六.
那他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变的不好地呢？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一个男孩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待就是六年之久，并且成为了永恒。她不记得他曾伤害过他，只记得他的好和他的举止投足是那样的优美，看他在篮球场打球划出的弧线多像一颗流星，还有他那标志性的明媚的笑。
她一直都想问他，为什么你永远都保持着明媚的笑，你的生活中就没有悲伤的事吗。可是到离开，她都没有问出口。
还记得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天空都流泪，她的红色鞋子都跳跃着不肯离开他的身边。这一刻她发现，腿好像并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而是长在了他的岁月里。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样子，全部都是他，没有其他人。
这是六年里第一次离别，也将是他们永远的离别。她可以想象他找不到自己的痛苦。或许他在失去她的那一刻会感觉天空变的昏暗，骑上自行车然后因双脚颤抖而摔倒，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脑子里想着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
又或许他会匆匆忙忙的跑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躲避太阳的照射一样在黑暗的角落里抱着头哭，嘴里骂出一辈子都不会说的脏话，埋怨她的离去和欺骗。
其实他会跑去篮球场，拼命的打篮球，用尽生命中最狠的一次不要命，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打球带球投球，直到力气耗尽为止。躺在场地上睁着眼睛看天空，他们的曾经会像影片在脑海回放。他无法挺直背脊，他的脸上再也不会出现明媚的笑。
七.
她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回想他们的过去。他们的过去很短，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忆从开始到结束。他们的过去很长，六个春夏秋冬的重复。
今天的夜是那么的漫长，短短的几小时就可以让她回忆过去，她觉得他们相伴的时间原来可以这么短，就像夜晚昙花一现的瞬间。让人怜惜，沉寂的痛。
她看了钟表，已经五点多了，已经无法继续入睡。她摸黑穿好衣服起来走进了洗手间，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感到光芒像根刺直直地射进眼睛。痛，刻骨的痛。她很后悔没有跟他说声再见便离开，时间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界限，就像牛郎和织女之间的银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的憔悴。她讨厌她的脸，讨厌的恨不得要抓破它。手指上留着长指甲，是那样的长那样的锋利，好像一把刀轻易地就可以划破咽喉。她相信只要划过，必死无疑。
她摇摇头，必须要清醒，无论当初做什么，无论对与错，她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她无法不让自己去看指甲，它是那样的长那样的妖艳，它可以看到红色的液体从手心蔓延开来，开出一朵美丽的花。
指甲嵌入手心的痛也无法拯救心中的痛。她看到墙壁上为他画的那幅画，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对，和他一样的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