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牌,豫剧和敲大鼓
奶奶有一副黑色的骨牌,一张刷了乳黄色油漆的木质四方桌,五六个会朗声大笑的老姐妹。
我在认识麻将之前就知道了骨牌。黑色的小长方体上印着漂亮的圆圈圈,拿在手里把玩会觉得很温润。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日子并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和老姐妹们玩儿牌。
奶奶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她劳碌了大半辈子,我小时候,她所有的子女生活都趋于稳定,她也就在独居的院子里乐的逍遥,玩玩牌,种种花,喂喂狗。
每次去奶奶家,都是小女生心里对于长辈的陪伴意识,也没想过要奶奶注意到我或者陪我说话,就坐在屋前檐下的小圆桌上写作业,时不时看看正当院奶奶和老姐妹们笑哈哈的拉家常,打骨牌,心里都喜滋滋的。奶奶时不时会招呼我几句,比如,头抬高点,别近视了。比如,饿不饿,电视柜下面的柜子里有吃的。比如,晚上回家还是在这儿吃饭。也会被她的老姐妹夸爱学习。
我也坐在奶奶身后,饶有兴致的看过。也不明白什么规则,只看到几个老姐妹眼睛里各有表情,奶奶一直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浑身散发着赌神的光芒。牌桌前的奶奶就跟生活里的她一样,霸气直接。
很奇怪这所有的印象都是在小学。不过也不奇怪,初中就到县城了,一直到现在都不经常回家。即使回家印象里也只是生病的奶奶了。
村子里有一个大戏台,对应的那片儿街道和地方就叫做戏楼底。唱大戏的时候是最热闹的所在,平时就是村子里的店铺一条街。
奶奶是喜欢听戏的,我一直不理解不识字的奶奶是怎么看懂戏的,我至今不看字幕都不明白在唱些什么。
印象最深刻的两个关于奶奶看戏的画面。第一个是她一个人在家,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特别大,人走到院子里都能听到戏文。第二个是奶奶同村里众多老头老太太一起搬着马扎或自己做的木头凳子去戏楼底听戏。奶奶在听戏的时候是特别专注的。我还记得在戏台耀眼的灯光下,在唱戏的人们红红绿绿的影子里,奶奶专注的背影。看起来,像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奶奶有一面直径一米多的大鼓,还有一副铜钹。平日里它们在奶奶的屋子里,一到过年就会被推出来。过年前后有一个月左右,大概腊八以后到正月十五,每到傍晚,村子里有三波秧歌队,村东头,村中卖炸油条和烧饼的地方,村西奶奶家门前的大马路上。
每天一到天擦黑,大灯泡亮起来,大鼓敲起来,铜钹鼓起来,附近的婶子们,奶奶们,小姑娘们,小孩子们就都出来了,由奶奶他们一辈的老人们领头,大家在后面跟着学,三五天也就成熟了,老中青各有一波大家比赛,原来是比速度,节奏会越来越快,大家看哪个队伍先出错。后来老太太们开始编动作,拿扇子和红绸子来作伴舞,我们也都跟着一天天的学。现在想想,只记得最基础的步子。到后来,大概初中以后,秧歌队就没有了,奶奶他们年龄越来越大了,没人组织了,渐渐没落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日子,模模糊糊的,只能记住一些画面。但是写下来的时候,就会回想起那些画面背后的故事,细枝末节,组织在一起,就可以还原很多场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记住的都是小学的事情,大概那是最开心,也最愿意铭记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