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冒险] 少年来自黑水城(十)
38.
睡到二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
“你在干什么?”我走出客厅,看到马达在另一间卧室里蹲着,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我起来上厕所,闲得没事,就拧了拧这屋子的锁。”他指了指那扇被他撬开门,“关的很严,但门锁老化了,我便找了个螺丝刀弄开了。”
我观察了下这间屋子,靠墙的一侧有个书架,旁边是张写字台,另一侧有个矮矮的小木柜,看样子应该是个储物箱。
“这是人家的东西,咱们不能动。”
“怎么不能动?”他拍了拍那个小木柜,“这玩意挺沉的,里面应该有些值钱的东西,咱俩把它搞出来卖了,换点路费去北京。”说着,他又用螺丝刀拧了起来,“反正你那个小花也要去美国,这些身外之物她又带不走,干脆我就帮她解决了。”
“不行。”我将他拉起来,“不能动她的私人物品。”
“这是她欠咱们的。”他推开我,指着我的鼻子说,“要不是你为了给她赚那十万块钱,咱俩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吗?”
“放屁。”我朝他扑过去,“你再跟炮哥混下去,早晚也得进监狱!”
我俩稀里糊涂地就扭打在了一起,混乱中,他朝我胸口踹了一脚,我被他踢开,压到了身后的柜子,它轰然倒地,摔碎了。
“开了开了!”马达兴奋地跑了过去,翻了一会,他垂头丧气地说:“都是些文件嘛,连个存折都没有,不值钱。”
我从地上捡起一个薄薄的相册,里面大多是林欣欣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她还没有如今的风尘气,显得清纯又稚嫩。里面还有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我记起客厅上的全家福,“是她父亲吧?”我心想。
“没劲儿。”马达说。
我把那副相册翻到底,看到一张大合照,那是我们小学的年末合影,林欣欣站在第一排,我站在最后一排,照片上,除了她以外的小朋友的脸上,都被用圆珠笔抹了个黑团。
“这是什么意思?”马达问。
“她恨我们。”我说。
放下相册,我又打开一个笔记本,前面几页是笔记潦草的工作日志,中间夹着一些黑白工作照,以及一副标注了密密麻麻符号的地形分析图,刚看了几页,却又从中掉出来一个黄色的老式信封,我捡起来,发现信还没有封口。
看来一封没有寄出的信,而收信人的地址写的是……
石油小镇镇政府。
志明:
对于这次的勘测结果我表示很遗憾,我们在你市的三个探区和井位中做过详细的勘测,均未看到油砂的痕迹。
如你所知,石油贮藏在特殊的地层构造内,寻找它并不是一件易事。而且,我国虽然是世界石油矿产资源丰富的国家之一,但随着石油资源的枯竭,多地的产油质量和数量都已经进入衰退期。
理论上来讲,你市仍然存在未开采的石油的可能性,但目前我国的技术限制使得这些油源难以开采。
当然我得承认,你市确有丰富的天然气储存,但天然气和石油形成的地质条件不一样,形成石油的地方可以共生天然气,但有天然气的环境里却不一定真的有石油。
所以,单凭有天然气这一点,并不能够证明真的有石油存储。
至于那口遗留的油井,我也查了贵方的县志,发现当年的石油探测报告漏洞实在太多。
我判断,以前的石油勘探人员多是凭主观感觉及经验运气来寻找石油,他们观察露出到地表的油或气,来推测石油的存储量,所以才会出现那次的乌龙事件,但如以我的标准来严格判断,那份石油探测申请报告根本不可能通过。
我清楚你的忧虑,依赖资源缺乏工业的小城市未来发展确实是个大问题,但也请你相信我的这套石油探测的方法论,我做为科学研究者,只能将情况如实阐述上报,而对你这边所造成的影响,我表示遗憾。
信没有落款人,后面附着一张没有盖章的《石油开采申请报告》。我再倒了倒信封,竟然又掉出一张照片,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搂着一个胖子。
我拿着那张照片,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而蹲在我身旁的马达,显然比我更加吃惊,因为照片里的那个胖子,赫然就是马达的父亲,石油小镇的镇长,马志明。
39.
我们面面相觑地呆坐在一地狼藉的信件前,直到天亮,朝霞把屋内影射出一片腥红,像极了林欣欣在石油小镇划伤胳膊的那个下午。
忽然,我把那封信塞进了兜里。
“你要干什么?”马达忙伸手到我的兜里,试图掏那封信。
“我要把这拿给石油小镇的人看!”我喊道。
“你疯了。”他将信抢过,扇了我一巴掌,“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抓着他的衣领,想把信夺回来,但却被他一把用胳膊肘按在了地上,“这是证据!”我说,“这能证明石油小镇没有石油!”
“这不干我们的事!”他反驳道,将那封信撕成粉碎,扔到空中。
我看着从天花板上飘下的纸屑,就像已经破碎的希望,“为什么?”我问,“你我明明都清楚,这就是个骗局。”
“我知道。”他躺在地板上,好像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可是,我们不能将老头子们最后的一点信仰打碎。”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石油是那片土地对未来的希望,是石油小镇的高不可攀又赖以度日的信仰。
我们没有资格将这份信仰打碎。
40.
警察破案效率神速,两天后,马达收到消息:炮哥被警察抓获,而姚灿依然不知所踪。我们在林欣欣的家里又呆了几天,直到周日的下午,确保真的世界太平了,我便拉着他出门,去林洲机场。
我要去见林欣欣最后一面。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家火车票代售点,他买了两张晚上凌晨开往北京的车票。
“喂,你说,”马达看着手里的车票,“去了北京,我们做什么?”
“想开个画室。”我回答,“你呢?还找个地方混?”
“不混了、不混了。”他摇着脑袋,有点兴奋,“我就想去看看天安门,然后随便找点事情做。”
林洲机场很小,只有两个检票口,一个国内,一个国际。林欣欣要乘晚上七点半的那一趟到美国,马达坐在安检前的公共休息大厅里,不停地跺着脚,显得兴奋又焦躁。我看了下表,时间还早,我拿出两盒方便面,转身去了开水室泡面。
出来时,我看倒马达似乎抖的更厉害了。
他这是怎么了?我远远望去,马达的脸色瞬间显得通红。是不是发烧了?
正在我思考要不要买点退烧药时,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就把马达架了起来,拖着他往门口走去。我见状,忙把两盒泡面朝他们扔了过去,滚烫的开水和面条浇在他们身上,疼的他们嗷嗷叫。
我顾不得地上的行李,趁机将他们推开,拉着马达就跑。
可刚跑两步,从门口又冲进来几个人,拦在我们面前。
“打算去哪啊你们?”
是陆超,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嚣张且欠打。
41.
“你俩竟然真跟缩头王八一样藏了这么久,可让我一番好找。”他的人把我俩团团围住,“没想到啊,我在林洲酒店等你了一个星期,你愣是没上当。”
林洲酒店?我想起名片上的地址,忽然明白了这早有预谋一切,“姚灿的主意?”我问。
“她哪有那个脑子。”陆超说,“这都是我的安排,先让姚灿弄来货,你送到林洲酒店,我抓你个人赃俱获送到警察局,赚一个见义勇为,姚灿趁机把炮哥的势力一网打尽。”
说着,他朝着我俩走了过来,“现在……你们还能往哪跑?”
我看着他一步步逼近,慌乱中,我从兜里掏出一袋白色粉末,往他的方向扔去,“去你的!”
那包白色粉末砸到陆超的身上,扬起了一阵巨大的粉尘。
他边拍拍身上的粉尘,边咳嗽着,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有毒品啊!”我转身边跑边喊,“毒品!快报警啊!”
机场大厅里本就混乱,一听到“毒品”和“报警”的字样,瞬间就更成了一锅热粥,有个小孩摔倒了,吓得一个家长也哇哇大叫了起来;
有几个巡逻的保安朝我们跑来,却被慌乱的人群拦住了路;而马达望着空中飘荡的那些白色粉末,发起了呆,试图伸手去接。
“愣着做什么?”我朝他喊,“跑啊!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