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记：王家卫电影里的“神经病”们

王家卫电影独特的标志太多，最为人熟悉的“装逼”台词，电影中经常出现譬如时钟、罐头、镜子、点唱机等经典意象、对有关“期限”、“时间”、“记忆与忘却”等话题翻来覆去的探讨，再到他独特的剪辑、摄影、配乐等等，有很多东西都很有趣也被人反反复复说了很多。

最近重看他的《重庆森林》和《堕落天使》，发现他电影里的人几乎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总之就是“神经兮兮”，和正常人不一样。

吃凤梨罐头不会讲话的金城武和戴墨镜穿雨衣的林青霞

《堕落天使》和《重庆森林》里的金城武是一个人，警察223（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记成233）。《重庆森林》里他因为失恋吃了30罐过期的凤梨罐头，到了《堕落天使》里他直接因为吃多了凤梨罐头不会讲话，变成了一个失语者。他奇怪的癖好是喜欢半夜撬开别人的店铺自己做生意、譬如猪肉店、理发店、洗衣店还有雪糕车。他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强迫别人到自己店里消费，比如逼乞丐到他店里洗衣服，陈辉虹演的一个倒霉男人先是被他强迫洗头、刮胡子，后来被他强迫带着全家人一起吃了无数筒冰淇凌。他和父亲的相处方式也很奇怪，因为不会讲话，他每天用摄影机摇摇晃晃地拍下他父亲生活中平常琐碎的画面，父亲做饭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因为失去语言，他只能用这些看起来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人交流、与人摩擦，用他自己的话“有时候难免会摩擦到头破血流，管他呢，开心就好”。

但后来看到他开着雪糕车载着一家人吃冰淇凌的场景却是温暖的，他说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雪糕车，他期盼着有一天全家人也能这样吃雪糕；以及父亲生日那天晚上默默拿出他拍的那卷带子看，平时寂寞的老人那天却突然很开心，而他在父亲去世之后像个孩子一样反反复复地看着那卷录像带，我也就突然明白了金城武这些孩子一般的奇怪行为。

其实当一个人失去了语言的时候，他就会用身体去和这个世界交流，这种方式有时难免粗暴，甚至会令自己受伤。就像小孩子会故意打碎一个花瓶让妈妈注意自己，或者喜欢一个人又无法开口的时候，就干脆去和他打一架好了。

而《重庆森林》中的女毒枭林青霞有一个怪癖则是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墨镜穿着雨衣，她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一个很小心的人，每次穿雨衣的时候，都会戴太阳眼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出太阳。也许是她工作的特殊性，也许是她的寂寞，对于这个世界她采取的总是防御的状态，隐藏在墨镜和雨衣之下的她不必担心与其他人的交流与摩擦。“要想不被别人拒绝，就要先拒绝别人”，西毒欧阳锋是这么说的，这也是王家卫的电影里的一贯哲学。

如果说林青霞是防御者，那么金城武则是那个进攻者。同样是行走在这个社会中的边缘人，一个把自己完全藏起来，一个则粗暴地和这个世界摩擦，也许这也是王家卫给我们的两种态度。

翻垃圾的李嘉欣和登堂入室的王菲

《堕落天使》里的李嘉欣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寂寞的人，她喜欢她的拍档——黎明演的杀手，却无法靠近他，永远只能在两个平行空间中。她奇怪的癖好是喜欢翻别人丢的垃圾，每次她帮拍档黎明收拾好房间之后都要拿回他丢下的垃圾，哗啦啦一股脑倒在床上，仔细地研究。他们之间的爱情关系是疏离的，而她放佛只能通过一袋垃圾找到关于那个人的蛛丝马迹，那些没喝完的啤酒瓶、破碎的纸片、剩下的烟头成了她寂寞生活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一个人丢掉的垃圾，你会很容易知道他最近做过什么事。每次他都会来这个酒吧，看来很喜欢这里的清静。有时，我会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因为这样，我好象感觉和他在一起。有些人是不适合太接近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没有兴趣。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我知道怎样可以让自己更加快乐。

同样是喜欢一个人，《重庆森林》里的王菲就更加极端，她喜欢听吵闹的《California dreaming》，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的癖好是偷偷潜入暗恋的梁朝伟家里去，帮她打扫房间、给鱼缸换水、换掉他的毛巾、肥皂和毛绒玩具，她在暗恋人的房间里像个梦游者，玩的不亦乐乎，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隐秘的内心情感。

其实李嘉欣和王菲都是一种“偷窥者”的角色，因为不能直接接近另一个人，只能以一种偷窥者或潜入者的姿态进入到他的世界。正常人是不会翻别人的垃圾的，也不会潜入别人的卧室，但谁敢说我们没有或多或少都以某种方式“偷窥”过他人的世界。

和肥皂讲话的梁朝伟

最开始看《重亲森林》的时候，看不懂，却始终记得梁朝伟对着肥皂说话告诉它要减肥的场景。失恋了的他和肥皂讲话、和毛巾讲话、和毛绒玩具熊讲话、和衬衫讲话。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有感情的，他的毛巾会哭、他的房子也会哭。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上班的时候忘了关水龙头，还是房子越来越有感情。我一直都以为它很坚强，谁知道它会哭得这么厉害。一个人流泪的时候，你只要给她一包纸巾就够了，但是一座房子流泪的话，你就要多做很多事情了。

那时候我还会想一个人是寂寞成什么样子才会和肥皂讲话，其实有时候，肥皂也许是比人更好的聆听者，因为它不会辩驳、不会说谎、不会烦躁、不会昨天喜欢厨师沙拉明天就喜欢吃炸鱼薯条，也不会有一天突然离你而去。

以前看《玩具总动员》，看到男孩的玩具在主人不在的时候纷纷开始讲话、就想起我以前也一直觉得我的玩具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开会。这次再看梁朝伟对着加菲猫碎碎念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也曾经对着自己的猴子讲过话。

所以，王家卫电影里那些人，看起来是一群“神经病”啊，其实也都很正常。

ps  本来看完电影想贴两张图而已，没想到啰嗦地写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