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孤儿
“院长，之前预约的那对夫妻来了。”
廖珂从睡梦中醒来，伸出手在桌面上摸来摸去，从一堆瓶瓶罐罐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幅眼镜。
他打了个哈欠，捏着眼镜腿随意捣进耳后，“我洗个脸就去。”
护工黑线，“院长，您昨晚干啥了？”
廖珂又打了一个哈欠，“改这群小兔崽子的作文，有些字丑得跟蚂蚁一样，有些内容看得人莫名其妙。”
他顿了一下，“你们平时都给他们看的什么书啊？”
护工疑道，“就那些普通的童话书啊。”
“算了算了，你先去给他们倒点水吧，我去洗脸。”
“好的。”
另一边。
两个十岁的男孩坐在一张床上，为就要到来的分离告别。
其中那个皮肤白皙，眉眼清秀的男孩就是今天即将被领养的孤儿，方择。旁边略微瘦削一些，眼神低垂的男孩是这里他最好的朋友，原焕。
原焕比以往更沉默，一直握着方择的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方择反抱住他，搂紧他瘦弱的肩膀，“圆环，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原焕头一次没有反对他叫自己最讨厌的这个外号，“白痴房子。”
方择笑了笑，“说不定没几天我就会被送回来。”
“不会的。”原焕咬了下唇，“……我不想你那样。”
他还想说什么，廖珂已经出现在房门口敲了敲门，“两位公子悄悄话说够了没呀？”
方择有些意外，“这么早？”
廖珂打出了不知道第几个哈欠，“你俩不是更早？准备好了吗？”
方择点点头。
廖珂忽然想起来什么，“原焕，你那作文写的什么玩意儿，你从哪看到断背山这种东西的？”
原焕垂着头小声道，“要你管，白痴院长。”
方择拉着他下床，“那我走啦，你去送我吗？”
原焕点头。
两人越过廖珂往会客室走，他也不在意，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来办收养手续的夫妇见到两个孩子时，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方择。廖珂在后面向他们点点头，“秦先生，秦夫人，你们好。”
秦正风回过神，“啊，廖院长你好，我们来得有些早，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没事，你们先认识一下吧。原焕，过来一点。”
方择紧了紧牵着原焕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
秦正风靠近了两步，“你叫什么名字？”
“方择。选择的择。”
“你愿意跟我们回家吗？”
方择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先生，你似乎不缺孩子。”
他刚进门就看到秦夫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看样子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秦正风回过头，“小知，过来。”
男孩顺从地走近，“父亲。”
秦正风将他往前推了推，“和方择哥哥打个招呼。”
男孩伸出手，天真地笑了笑，“哥哥你好，我叫秦知，知识的知。”
方择犹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你好。”
秦正风拍了拍秦知的头，“和哥哥去玩一会儿吧，我们和廖院长说些事情。”
秦知乖巧地点头，“好。”
廖珂也揉了一把原焕的头发，“这位公子也跟他们一起吧？”
原焕嫌弃地躲开，向方择跑去，三个人一起出去了。
廖珂让秦家夫妇坐下后自己也瘫在椅子上，“秦先生，秦夫人，你们之前没说家中已经有孩子了。我们是不建议已经有孩子的父母领养孤儿的，他们对感情很敏锐，我们不希望他们有被忽视或是不平等对待的感觉。”
秦正风连忙说，“是这样，廖院长，我们和方择的亲生父母是故交，也找了很久也找到他们的遗子，希望能够给方择提供更好的条件。而且，小知是很懂事的孩子，他们一定可以很好地相处，我们也绝不会偏心的。”
廖珂有些怀疑，“是这样吗……”
秦夫人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照片。”
廖珂接过来看了一眼，虽然照片上的孩子很小还看不出具体长相，但骨相神态还是很像方择，与照片里方择的父亲也很相似，才放下了大半疑惑，“好吧。方择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很敏感，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他。”
秦正风点头，“那是自然，廖院长可以随时来看他。”
“那好，这边办手续吧。”
院子里。
三个孩子都不是多动贪玩的类型，坐在草坪上聊天。
按说方择才是最应该关心秦家的情况的人，然而却是原焕一直在问。
原焕：“你家里为什么想要再收养一个孩子？”
秦知：“我不知道，爸爸只告诉我以后我会多一个哥哥，让我好好和他相处。”
原焕：“那你不在意家里多出一个人吗？”
秦知眼神清澈，天真道：“多一个人作伴不是很好吗？”
原焕看了一眼方择，低声道：“……希望你一能一直这么想。”
他原本想说“我们和你不一样”，又不想在方择还没有融入新的家庭时就把他们之间的界线划得如此分明。
方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终于对着秦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吃糖吗？”
秦知点点头，乖巧地接过，“谢谢哥哥。”
原焕撇撇嘴，对于秦知这么快改口表示一丝不屑。
方择试探着将手放到秦知柔软的头发上，见他没有躲闪，便揉了揉。柔顺的黑色短发手感很好，带着被阳光染上的温暖。
“你今年多大？”
“七岁。”
“我比你大三岁。”方择看向原焕，“他也是。”
秦知朝着原焕又补上了一句口齿清晰的“哥哥好”，原焕向后缩了缩，依旧不太开心。
廖珂的身影出现在栅栏边，向他们招了招手，显然是谈妥了。
方择又揉了一下秦知的发顶，“糖好吃吗？”
秦知：“嗯。”
方择向他伸出手，“我们牵着手过去吧。”
秦知顺从地拉住他的手，温暖的掌心交叠在一起，“好啊。”
原焕慢吞吞地站起来，随即右手便被方择握住了，他犹豫了一下，也反握了回去。
方择牵着秦知向廖珂走去，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件终于被卖出去的货物，这让他联想到了孤儿院的储藏室里那些在货架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东西，虽然齐齐整整，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自己，也已经积灰多时了吧。
而当廖珂和原焕并排站在孤儿院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时候，当他坐上秦正风的汽车后座关上门，他忽然笑了起来。
比起货物，他更像是，一件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