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别人的故事
1.
好像有人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又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水从我的口和鼻灌进去，我快不能呼吸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我大口呼吸着，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不对，旁边居然躺着一个男人，我吓得尖叫起来，一脚把他踹下了床。
他扶着腰，愤怒地瞪着我，“辛言，你是不是有病？”
辛言？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不是桥洞。我这是在哪里？
面前的男人一点一点靠近我，我用被子裹紧自己紧张地一点一点往后退。
他不屑地看我一眼，“结婚这么多年，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兴趣。”他拿了手机，走出了房间。留我在床上迷茫。
在床上愣怔好一会儿我才起身下床，站到镜子面前。镜子里面的人一张精致白皙的瓜子脸，大眼睛，就算此刻不化妆都那么好看。我轻轻捏了一下脸颊，软糯Q弹，再扯一下睫毛，好痛，是真的。随意理理头发，这不是那个谁吗？就是路边广告牌上、商场大屏幕中靓丽的总裁夫人吗。那刚刚那个男的不就是我的……总裁钟立国。虽然名字土了点，但人还是很帅的，和现在的我还是很配的。
我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努力回想着，哦，我对着广告牌许愿，让我变成不愁吃穿的有钱人。我大晚上做着白日梦，路边一个井盖没盖，我就掉了进去。
难道这就是小说中的，我死后变成总裁夫人？还真是不可思议。
我走下楼梯，这环形楼梯比大商场里的还豪华，我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楼梯给吞没。
刚到楼下，一个阿姨就迎上来亲切地问候：“太太，您起了，可以吃早饭了。”
听到早餐，我两眼放光，直奔餐桌。
我饿狼扑食的模样，估计旁边的阿姨已经被我吓了一跳。
面包、牛奶、三明治、鸡蛋、水果，咖啡。咖啡？我当“小乞丐”的时候站在咖啡馆门前看好多人排队买，我站在门口闻着那香味，馋涎欲滴。这个好像更香，我举起杯子就是一大口，刚进口就全部喷了出来。“这什么玩意，这么苦。”
“太太，这是你最喜欢的黑咖啡呀，每天早上起床你都要喝一杯的。”
“好难喝。”我嘟囔着，“有钱人都这么折磨自己吗？”
不过，该说不说，这三明治还是很不错的，我拿出三天没吃饭的气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今天我要出差，定了下午两点的机票，你……”
“去吧，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别担心。”我依然是饿狼的模样。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钟立国盯着我，眼里是惊讶和疑惑。
“你需要我吗？”我咬着三明治，说得含混不清。
“你自己决定，不过你……不去……也行。”
“那去干嘛，很好玩吗？”
他挑挑眉，“行，那我去上班了。”
吃得好饱，好像把前半辈子的饭都吃完了。
我满足地靠在椅子上。
“太太，你很饿吗？”阿姨可能是看我毫无形象扑食忍不住问道。
我端正坐了起来，我现在可是富家太太，不好意思笑笑，“可能昨天没有吃饱。”
“你和先生结婚五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太太这么吃东西。”
我不禁好奇：“那我从前是怎么吃东西？”
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是说在你们眼中。”
“在我眼中太太一直都很优雅、自律。每天早上一个全麦三明治或者全麦面包、一个鸡蛋、一杯黑咖啡，早餐结束后会游泳半小时。运动后会插插花或者捏捏雕塑。下午会和其他太太喝喝下午茶或者逛逛街。如果先生出差，太太是一定会一起去的。我还有些疑惑呢，今天太太没有和先生一起。”
“我最近有点累了，”我尴尬地笑笑，“所以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我就跑上了楼，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了我是假太太的马脚。
2.
我并没有急着走进房间，而是像逛街一样走进每一个房间。其他房间都没什么特别，只是有一个房间锁上了。我在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离开。刚走几步又忍不住好奇回到房间门口，里面不会是有一屋子钱吧？我看了半天面前的密码锁，此刻的我既不知道我的生日，又不知道我老公的生日，我怎么像电视剧里一样破译。
因为实在是好奇，我就问楼下的阿姨。阿姨说，这间屋子只有先生和太太知道密码，平时不许人进去，就连打扫也不可以。
更加好奇了，虽然阿姨不知道密码，但她说了，好像可以指纹进去。我摸摸我的食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手指放上去，没想到开了。
里面有一个直贴天花板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有钱人都看这么多书吗？唉，不免感叹人和人的区别，我有时连饭都吃不起。
墙上还挂了一些画，可能是什么名画吧，我也不懂。书柜旁边有一张书桌，桌上也摞着一些书。桌上还有毛笔，一个长方形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长方形盒子压着一副字，字写得龙飞凤舞，写着：我好像天生和别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谁一出生就这么有钱。
不过，说实话，不就是平平无奇一个书房，有必要搞这么神秘？还不允许人进去。
走出书房，我把门好好关了起来，甚至还轻轻擦掉指纹。搞完这些，我不免鄙视自己，真是小心翼翼惯了，我现在可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要直起腰板走路，想着还拍了一下自己的腰，瞬间就昂首挺胸。
回到房间扑到床上，这大床真是又大又软，我忍不住在床上滚来滚去。最终还是把自己滚累，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是被电话吵醒的。
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路露，不知道是谁？本来不想接的，但又想着或许她有急事，还是滑下了手机。
“辛言，出来逛街。”
虽然很紧张，但我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我在睡觉呢。”
“这个时间睡觉，不符合你呀。”
“出来了，X牌那个最新款的包包今天我必须拿下，你也跟我去看看。”
本来还想拒绝呢，但又害怕拒绝引起怀疑，索性答应。刚挂电话就后悔了，在床上丧气了一会儿才下床到衣帽间挑衣服。看着偌大衣帽间琳琅满目的衣服，我不禁感叹，想不到有生之年，那个只能睡桥洞的“小乞丐”也可以挑选衣服。衣服太多也有坏处，就是不知道该穿哪件。这不会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那我宁愿一辈子都拥有这种烦恼。
我拿了衣柜的一件白裙子，因为包实在太多，所以随便拿了一个黑色的链条挎包。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数都数不过来，我随便搞了一瓶抹到脸上，就下了楼。
出门前阿姨看着我说：“太太，今天很好看。”
我轻笑一声，难道平时不好看吗？
司机把我送到了本市最大的商场门口，我站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那个路露长什么样？等会儿认不出她怎么办？如果露怯了要怎么圆回来？想着想着拿出手机，说不定手机有我和她的合照，连忙抱抱佛脚。
手机里照片很多，有美食、泥人，合照占了很大一部分，有好多女的，到底哪一个才是路露。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相册里居然一张我和钟立国的合照都没有。我又想到早上他说的那句话，对我没兴趣。难道我们感情不和吗？可是大屏幕上的我们互相挽着手笑靥如花。这难道是作秀给别人看吗？
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我抬起头，面前的人下巴尖尖、鼻子尖尖，脸白得像刚刷过漆的墙。她是笑着的，可是脸颊上的肉却没动，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皮笑肉不笑？
她打量着我：“哟，今天换风格了，这不是当初追你家钟立国时，为了扮淑女才穿的衣服吗？怎么，最近打算和老公找找青春时期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她，只能笑笑。
“不过，挺好，结婚久了，难免感情变淡，多点情趣更能维持感情嘛，这不，昨天我刚买了一件性感睡衣，我一穿上我家老周就急不可耐地向我扑了过来。”说着她害羞地低下头笑了笑。只是脸颊上的肉仍然不动。
我附和她道：“你说得对。”
她自然地挽上我的手，走进商场还不停在我耳边念叨她的包从材质、设计、颜色等如何如何好，最主要的是它是全球限量，她已经嘱咐过经理，一到货就给她打电话。对于这个包她势在必得。
对于完全不懂包的我来说，对她就只能点头、微笑嗯了。
3.
店里有很多包，在我看来，我衣帽间的包和这里的也差不多。
路露拿到包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嘴里不停念叨着：“这颜色、这材质。和我看到的图片一模一样。”
一路上我都敷衍点着头，直到她结账刷卡的时候，我才张大嘴巴，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包，这是镶金了吗？一百万，这么多钱，我还是在卖冥币的店里见过。
“看看，和你老公送你的两百万的那只是不是差不多？”她兴奋地把包举到我面前。
两百万，我差点跌倒。
“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从来没见你背过那只包？”
我轻笑一下，我怕被压倒。
“太贵了……”
她看着我，好像不相信这种话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是说，她是老公送的，当然舍不得背了。”我找补道。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从店里出来我们又去了咖啡馆。因为早上初尝了咖啡，对它印象不好，所以我要了一大杯果汁，还要了两个小蛋糕。
路露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真不可思意，你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你以前可是从来不吃带糖的东西的，你每天都把保持身材放到你人生第一位。”
“我今天就想尝尝。”
“你跟我说实话，你家钟立国是不是出轨了？”
“没有，你别瞎猜了。”
这女人就不能盼人点好吗。
“我听我家老周说，前几天他们一起和方氏的大儿子一起吃饭。你知道，那大少爷，出了名的风流，这不要求他助理多喝了两杯，钟立国就红眼了。照理说，这个合作对你们适柔服装可是很重要的，况且你家钟立国可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我跟你说，你可得看好点，像以前那样，出差也跟着，不然别人就有机可乘了。”
原来辛言跟着出差是怕出轨。钟立国早上对我说的那句话，其实真正的辛言和他其实感情没有那么好吧。
我对她笑笑，“我会好好看着他的，您放心。”说完我大口大口吃起了我的蛋糕。
蛋糕吃完又吸了一大口果汁，太好吃了，太好喝了。
忽然瞥到窗外，一对俊男靓女挽着手从我视线中走过，不对，那不是我老公吗？他不是出差了吗？难道出差是唬我的幌子，实际上是和小三去约会了。他们上了车，难道是去酒店了，那场面，如果我追上去，原配捉奸。房间里他俩光着身子，看到我吓得在房间里逃窜，小三被我拽着头发在地上打，那场面不得老好看了。想着想着我不禁笑了起来，比偶像剧还精彩。
路露拍拍我的脸，“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放肆，一点大小姐的风范都没有。”
我擦擦口水，“你说这些，不禁想到最近看的一部偶像剧，有点好笑。”
“你还看偶像剧，该说不说，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她仍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忽略她的眼神。直到她上车，还不忘叮嘱我，多多注意我家钟立国。她真是有心了。
4.
司机还没来，我就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以前我经常走在路上。不一样的是以前是为了求生，现在不一样了，是不愁吃喝地散步。风舒服了，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也好听了。
忽然，又看到了钟立国，他坐在台阶上。我走近一点，躲在一棵树后面，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穿得普普通通，长得普普通通。妈呀，那不是我吗？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被院长赐名李梅的我吗？
他们俩在说话，具体说什么听不清。钟立国旁边还摆着啤酒，他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喝完捏瘪了瓶子，眉头紧紧皱着。
他怎么了？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司机到了，没找到我。
他们俩只是静静坐着，没再说话。我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们两眼。转身走了。
回家的车上，我一直在回想，确定那个坐在台阶上的我以前没有认识钟立国。可看到那个我和他并肩坐在台上说话的样子，特别像相识已久的朋友。
想到头痛，我把车窗稍微打开了一点，晚风轻轻吹拂着我，我感觉舒服了些。
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饭了，我刚坐上桌，钟立国就回来了。
我的眼神追随着他，他没有看我，像是感受到我的打量，或者是猜到我要说什么，他开口道：“出差临时取消了。”
既然出差取消了，就可以和小三好好温存了呀，为什么还要回来，搞不懂？还有那个我为什么和他相识呢？想到这些，我的头又痛了。一桌子的满汉全席，我只简单的吃了几口就上楼了。
我躺在床上很紧张，这还是有这个意识的我第一次和男人睡觉。和男人睡觉要做什么？需要怎么做？万一我什么都不懂被他怀疑怎么办？
我都快睡着了他还没回房间，我们不会真的感情不好吧？管它呢，实在太困了，我翻个身打算好好睡觉。就在我快睡着时钟立国走了进来。他开了一盏小夜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躺到床上。他背对着我躺着，我和他之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忽然想到路露对我说的话，睡觉前我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性感的蕾丝睡衣。长得这么帅，我也不吃亏。我轻轻翻个身，慢慢靠近他。就在我碰到他时，他先是一怔，然后朝边上挪了一点，离开了我；我又靠近，他又向前挪。最后到了床沿，他冷冷地说了一声：“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鉴定完毕。他们，不对，我们之间确实感情不好。
我讪讪地转身，被他这么一弄我睡不着了。我躺在我那个角落里不停翻身，他倒是很镇定，躺下就没翻过身。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我又想到了那个书房，总感觉那里藏着什么秘密，不然为什么不允许人进去。反正也睡不着，我再去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每走一步都停下一会儿看看钟立国有没有什么反应。很庆幸他睡得很熟。
我打开灯，书房还是原来那个书房，和白天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书桌上的那副字收起来了，换成了一些纸团。我忍不住好奇展开了其中一团纸，应该是一张衣服的手稿，手稿上画了一个衣服领子。我坐下来，盯着这张皱巴巴的纸，想象着衣帽间那些漂亮的衣服，拿起笔开始往下画。
半小时后我完成了我的巨作。我拿着手稿对准灯光得意地想，画画也没有那么难嘛，就跟我以前经常拿着石子在公园画的一样。不过当时我画的是树叶、树、太阳、小草和房屋。我做梦都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也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住在这么大的豪宅里。虽然是以她人的名义，但我的灵魂享受到了就行。
我把我画的东西平整铺到桌上，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起身的那一瞬发现这个书桌还有一个抽屉，抽屉已经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我忍不住好奇拉开抽屉，里面有几支笔，有几份文件，还有一本绿色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没写名字，里面的字写得很潦草，我一个字也看不清楚。我连翻了几页都是这样，也没什么看的，我合上了笔记本，就在把它放回书桌的那一刻，一张纸从笔记本里掉了出来。我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发现是两张纸叠在了一起。看着纸张，应该也是被人用力揉过。
我打开它，钟立国的名字映入眼帘。是两张检查单，一张写着中度抑郁症，一张居然是男科检查单，上面写着无明显异常，建议心理咨询。
钟立国面对我这样不说倾国倾城，也算貌美如花的妻子无动于衷，不会真的是那方面有问题吧？他居然有抑郁症。住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可烦恼的。我不免吐槽。
无意中窥探到钟立国的秘密，震惊之余还有些慌张，我顺着原来的折痕，把纸张叠好夹入笔记本，关上抽屉，匆匆离开了书房。
想着书房里的秘密，我一晚上似睡非睡，早上起来，头更痛了，阿姨看到坐在餐桌前萎靡不振的我，问了句：“太太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我努力把一口粥吞进肚子了，“头有些痛。”
“怎么，身体不舒服？”钟立国看向我。
我想到昨晚的事情看着他，无力地点点头。
“阿姨，你给找片止痛药吧。”我转头对阿姨说道。
“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钟立国又说道。
“不用，吃片药就好。”
“今天爸妈打电话来说叫我们晚上回家吃饭，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跟爸妈说就不去了，改天再过去。”
吃饭？以我以前看小说的经验，豪门吃饭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的情况，是最好的推脱理由。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用，我吃片药睡一觉，晚上你给我打电话。”
罢了，反正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5.
吃过药睡了一觉，我好多了。晚上钟立国回家接我，我们去了钟家老宅。看见钟宅，我可算又长见识了。就像一座庄园，这里面得有多大呀。
果然很大，客厅就有种望不到尽头的感觉，我被震惊得头又痛了。
钟立国买了些礼物，一些补品，看着应该很贵，反正我也不懂。
钟立国是钟家独子，他爸爸妈妈也没有那么难相处。钟立国和他爸爸一直在聊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感觉很无聊。我和她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于我来说面前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好在她妈妈一直在给我夹菜，这个补血的，这个补气的，这个对肝好，这个对肾好。感觉我把那些东西吃进去，我的心肝脾肺肾还有血液都会成为金子。
他们聊完工作，他爸爸把话题转向我们：“你们结婚也五年了，生孩子这件事还是要趁年轻。”
这才是今天吃饭的重点吧。
我无奈笑笑。
“爸，我们有计划。”钟立国说道。
“有计划就行，大好时光可别耽误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他父母应该不知道钟立国有抑郁症这件事。我忽然有些同情钟立国的处境了，公司有那么多事，要应对父母，还要整天面对或许自己不爱的妻子。或许他也是可怜人。
晚上钟立国先洗好澡躺到床上。反正和一个男人躺到一张床上也不会发生什么，况且他有可能……我随意地躺到床的另一边，缩着身子闭上眼睛。
“我们谈谈吧。”
“你说。”我依然缩着身子。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是该要个孩子。虽然你知道我的状况，但生孩子也是我们责任的一部分。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得完成，越早完成越好。我算过了这两天是你的排卵期。”
不是，这是要干嘛，昨天还说对我没兴趣，今天就要和我生孩子了，这转变有点太大，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是……”
他已经靠近我了，抓住我的手一翻身就到了我的身上。这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好像比我还紧张，他闭着眼睛埋进我的脖子。
他很快，我好像还没有什么感觉他就结束了，结束后他穿上睡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完成任务的放松。我不禁想我是生孩子的工具人吗？如果说豪门阔太是这样的，那还挺没劲的。我也穿上睡衣，转身缩在床沿。我们之间仍然隔着楚河汉界。
次日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起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起床总是头痛，我揉揉太阳穴，走出房间，刚好遇到钟立国从书房走出来。他看着我，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什么都没说。我也懒得理他就从他面前走过了。
“辛言……”
我转过身，看着他。
“这是你画的吗？”
“我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
随意进入书房并在他的手稿上乱涂乱画，自知理亏的我站直了身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可转念一想书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好不好，虽然这样想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但那手稿都是被你扔了的，所以我又补了句：“是我画的。”语气强硬。
“画得挺好的，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
“那就好。没什么事我去吃早餐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今天有时间吗？和我一起去公司。”
我想了想，反正我也没事可做就答应了。
到了公司我才知道，公司打算冬季到来之时推出一款既舒适又好看的运动服。公司是做服装的，“适柔”主打的就是舒适柔软。舒适这个口碑公司一直做得很好，也不用过多考虑，现在项目卡在了好看不臃肿，且有一定保暖作用。钟立国因看到了我的乱涂乱画，觉得很不错，要我做这个项目的设计师。
我当然是拒绝。我心虚地解释，那都是我乱涂乱画的，而且我以前也没有认真学过。钟立国拿着我那张手稿，向我解释了线条如何好，想法也新颖，衣服上的花朵普通却不俗气，只要稍微修改一下作品就完美了。
他说：“以前你喜欢捏泥人，证明你是有这方面天赋的，只是以前你没有发现罢了。”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我答应了。他说，设计图已经被他否了不下百份。他要我试试，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就让我退出。他还给我介绍了公司新招的设计师，我一看那设计师，吓得差点跌在地上。那不就是那个我吗？
她脱去了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穿上黑色职业装。
“太太你好，我叫李梅。”
我怔怔地看着她，直到钟立国轻轻拍了一下我的手，我才反应过来弱弱地说了句：“你好。”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钟立国说，以后由她来辅助我。他后边还夸了李梅几句，我没听进去。我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就离开公司了。
一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李梅认识钟立国，还被钟立国带进了公司。难道钟立国风流成性，其实外面有很多女人，李梅是其中一个。可是李梅的姿色怎么能和我相比，还是说他尝遍了荤菜，李梅这种清爽小菜他也想试试。可如果是小三，为什么还要介绍给原配，就不怕婚姻破裂吗？钟立国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现在的我以前又是什么样子的？越想越觉得这门婚姻像一个深渊，我一直在往下沉，什么都看不见。面对未知的我害怕得缩在后座上发抖。
回到家后头像快爆炸一样疼。阿姨给我吃了药，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随着头痛慢慢缓解，我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旁边还躺着钟立国，听他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熟了。想起白天的事情，我无法和钟立国躺在一张床上。
我轻轻下床，去了书房。坐在书桌前，我打量着书房。这座房子里每个角落里都摆着我和钟立国的合照，以那天和钟立国父母吃饭来看，他们对我应该挺好的。我曾问阿姨，我和钟立国感情怎么样，她的回答是很好。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路露，路露也说我们感情很好，每次他出差我陪着去，不是为了怕他出轨，而是为了照顾他。路露还说我用一个月时间追到钟立国，后面他就被我拿捏了。虽然她提醒我提防他出轨，但以她对钟立国的了解，他温和、谦逊，是不会做背叛我的事的。我能理解这可能是为了公司秀恩爱给外人看。那我爱他吗？我亲眼看到别的女人挽着他的手，在家他也不会和我说很多话，夫妻间的事也是为了完成任务。那和我结婚也是他需要完成的任务吗？他说，我知道他的情况，他到底有什么情况？书柜里那两张检查单，我以前知道吗？还有我的父母呢？
想着头又痛了，我努力平稳自己，坐在椅子上大口呼吸，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可是忍不住，人是很难控制自己大脑的，除非用其他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于是我开始画图，果然就不想了。
我一晚上没睡，想着商场里的衣服和我衣帽间的衣服画了十张。
6.
第二天清晨，我把图给钟立国看，钟立国说我画得挺好的。他要我不要为了工作熬夜。他说，我最近总是头痛要带我去医院检查。
我拒绝了，我找理由最近天气变化，吃吃药就好了。
他叮嘱我，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他说。
我想，或许他也不是坏人吧。就算他外遇，我又没那么在乎，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也没必要深究。或许我们也能不谈爱好好相处。至于李梅，或者只是钟立国无意中在公园发现了她画画的天赋，可怜她把他带进了公司。
一下子想通了，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往后的日子我就是认认真真画图。我定期到公司开会，开会的时候我忍不住观察李梅，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认认真真开会，有时也会偷瞄几眼钟立国，或许是我敏感了。而钟立国就真的每天都在工作，就连和他助理都清清白白，相处有度。
我每天和钟立国一起去公司，下班也一起回家。我们说话多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聊工作。偶尔他也关心我的身体。该说不说，他五官干净利落，身高一米八五，西装革履。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是挺有魅力的，我有点相信路露说的，是我追的他。
设计图两个月画完了。那天开完会我就先回家，我在等电梯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楼梯间说话，出于好奇，我竖起耳朵听了两句。
“我喜欢你。”
“李梅，别闹了。”
我悄悄猫过去，他俩站在楼梯拐角处。
“你又不爱你老婆。”
“我也不爱你，当初让你进公司是看你可怜，而你也有点天赋。”
“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我和辛言肩负着的不是男女情爱，是家族，是责任。你根本不懂。我是不可能和辛言离婚的。”
说完钟立国甩开李梅的手就走了，我连忙背过身去。钟立国走得很急，没有看到我。
李梅喜欢钟立国，她和钟立国到底是怎么相识的？钟立国身上到底是什么情况？阿姨说，我爸爸和钟立国爸爸是好的朋友。我和钟立国从小就被定了娃娃亲，照理说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何我还要费尽心力去追他。阿姨还说，我的爸爸三年前脑癌去世，我的妈妈在我两岁时也因癌症去世。他们只有我一个独女，现在产业全都由钟氏运营。我继承我爸爸的股份，可以说现在钟氏这边我是最大的股东。钟立国不愿跟我离婚，是因为我身上的股份吗？
每次想到这些我的头都像快爆炸一样。我扶着脑袋想要快点回家，刚走两步，电梯就在我面前转圈，后来我就没有知觉了。
我在医院醒来，钟立国跟医生说，尽快做手术吧。
他转过身看到我醒来，坐到我的病床上，拧紧了眉头。
“你们在说什么？”我有气无力地问。
“你怀孕了。”
“真的！”
我高兴起来，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高兴的，可能是作为母亲的本能吧。心里不禁想，钟立国还挺厉害的，一次就成功了。
“但……”
我收起笑容，“是孩子不好吗？”
“辛言，我不想瞒你。”
我抿着嘴唇，提着心脏，“你说。”
他握住我的手，这是钟立国第一次对我这么亲密。不是为了任务。
“你怀孕了，可孩子不能要。因为……”他握紧了我的手，“医生同时查出你脑子里有一个瘤。”
眼泪瞬间流下脸颊，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弱弱问出一句：“是癌症吗？”
钟立国擦擦我的眼泪，把我的手捧到他的唇边，什么话都没说。
他的沉默说明了所有问题，原来他对我的亲密是为了安慰我。
我轻轻抽出手，“还可以做手术吧？”
“国内做不了，我已经联系了美国的医生，并把你的检查给他们发过去了，等他们回复。目前你需要做引产手术。”
我转过身，缩成一团，“那就做吧。”
7.
手术的成功几率很低。做手术我可能直接死在手术台上，即便是手术成功了，我最多也只能活一年。如果不做手术，最多三个月。美国那边的医生要我们好好考虑，要不要为了这一年去冒险。
做决定的那天晚上公公婆婆来看我，婆婆不停哭，还责怪钟立国没有好好照顾我。公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说无法向我爸爸妈妈交代。钟立国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虽然我还不了解我，但或许这些人以前是对我好的吧。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富家太太辛言，还不知道钟立国的秘密。游戏还没有闯关，我就死了。好像很不甘心。
“我去做手术，我想赌一把，为了能活赌一把。”
我从来没有想过没读过大学的灵魂能说出这样的话。此刻我才发现我从未如此眷恋人间。
“可是，言言……”婆婆抽噎着说。
“我支持你。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陪着你。”
钟立国看着我，眼神笃定。我想，或许我们之间没有爱，但这么多年，也会有一些其他的牵绊。就在这一刻，我无比相信他。
钟立国陪我去了美国，手术经历了六个小时，奇迹出现了。我手术成功。在美国待了两个月，我们回国了。
回国后钟立国也不去上班，每天在家照顾我。
他每天给我做饭，推我出去晒太阳，陪我化疗，陪我复查。
我情况好的时候他还带我去旅游。我们一起去吹海风，去游乐园，虽然身体原因我只能坐旋转木马。我们去爬山，每次走不动了他都背着我。我们去吃我们走过每个地方的美食。
我们每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中间不在是楚河汉界，他会轻轻拥住我。我靠在他怀中无声地流泪。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李梅的灵魂以辛言的身体喜欢上了他。我小声说：“要是我们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他说：“这样挺好的。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现在只想陪着你。”
我轻轻摇头。脸像被雨淋过。
天气晴朗的一天，钟立国带我到医院化疗。液体输到一半吐到只剩半条命，钟立国不停地给我拍后背，我抓住他的手求他带我回家。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我，找医生停止了我的化疗。
钟立国把我抱进家，我软在他怀里，轻轻说：“今天阳光很好，你带我去晒晒太阳吧。”
初春的风还没有那么友好，他找个毯子盖到我身上。太阳晒着我脸暖洋洋的。我对坐在我旁边的钟立国说：“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我想听。”
钟立国给我扯扯毯子，靠近我，让我能靠在我身上。
“你以前就是一个千金小姐，”说到这他笑了一下，“一个活泼、调皮的千金小姐。大学你追我，约我去吃饭，总是趾高气昂地说，走，去吃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你的小弟呢。”
“后来呢？”我好奇问。
“那时的我不喜欢你的态度，总不理你。你看我对你不热情，直接连拖带拽把我带到饭店。当时我很疑惑，那么瘦的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你带我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高档餐厅，是校门口很亲民的面馆，你喜欢打卤面加一个卤蛋。每次先上你的面，等我的面好以后，你的都快吃光了。不过那天我带你去的时候，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了。”
我坦然笑了，“化疗搞得我什么都不想吃。”
“小时候我们也是这样，你爸爸不让你吃冰淇淋，你总是拉着我偷偷去吃，被抓到还赖我头上。因为你知道你爸爸不会骂我。除了这些我们俩还会去探各种小店找各种好吃的。你以前就是一个小吃货。”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这叹气是什么意思。他又接着说道：“最搞笑的是，婚后度蜜月的我们居然是各玩各的。每天早上分别，晚上在酒店相遇。回国前一天找一个景点，拍几张我们的合照，就算完成任务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挺活泼的人，但你爸爸走后你就变得安静了。你喜欢上插花，喜欢捏雕塑，生活也变得自律起来。每次跟我出差不过是为了维持外人面前我们恩爱的夫妻形象。”
他沉默了，看着我，虽然我眯着眼睛，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结婚之前我们就明白，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我们是没有选择的。后来，我跟你说了我的情况，”他的脸贴着我，眼泪流到我的脸上，“我说，我们离婚吧，跟我这样一个躯壳在一起你是不会得到幸福的。你只是冰冷的说了一句，‘我们都没资格谈幸福，我们从来就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就一直维持着虚无的婚姻到现在。”
“你爱过我吗？”我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我都不确定我是否开口了。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太累了，连呼吸都觉得好累。他一直在我耳边说“对不起”。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听不到了。
8.
我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有很多人围着我。有在拍我的，有在跟我说话的。
“小妹妹，你没事吧？”
我死了吗？这是天堂还是地狱？我到底是谁？
我扫视周围一圈，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我还在人间。我慢慢站了起来，头有些晕，全身上下都很痛。我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缓缓向前走去。旁边是一个LED牌，上面是辛言和钟立国挽着手、互相对视的恩爱模样。牌上印了一句广告语：适柔服装，安心、暖心，就像爱人一直在身边。
我摇摇晃晃一直向前走，走到中央广场，那里有一个熟悉、落寞的背影。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来了。”
他没有看我，像早就知道是我。我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他拿起他旁边放着的一罐啤酒，兀自喝了起来。
“她走了。她临走前问我，有没有爱过她。我没有回答，我不知道。”他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道：“直到我站在她墓前，看着墓碑上她笑容灿烂的照片，回忆突然就涌上我的脑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还挺喜欢她的，我们经常一起玩。那时还挺好的，如果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他笑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啤酒，又接着说道：“随着我慢慢长大，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所有想法都会被父亲否定掉。慢慢的，我知道我改变不了，就只能在心里抗争，这抗争也包括我和她被安排好的婚姻。我开始讨厌她，特别是上大学时她那股高高在上的劲，总让我觉得她特别像我爸。
我们结婚前夕，我找她谈了一次，我说，我不爱她，结婚全都是因为父母安排。如果她接受不了这一点，那就不要结了。她倒很坦然，她说，她也不喜欢我，只是他爸爸的公司当时需要我家的帮助，她为了不让我喜欢别人才追的我。就这样，我们结婚了。婚后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是利益的集合体，甚至有些时候还认为我的不幸都是她造成的。如果没有她，或许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想想我是多么自私，她又何尝不是跟我一样。
婚后我找过其他女人，助理、客户，甚至已经结婚的女人。但每次到酒店我就不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被确诊了抑郁症。我和她谈过一次，我坦白我在外面找女人，但都没发生实质性关系。我很坦诚地说，我怀疑我可能不喜欢女人。她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她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她说要考虑一下。我记得那天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我和她谈话的第二天她爸爸就住了院，后来她一直在照顾她爸爸。她爸爸从确诊到死亡只有三个月。她爸爸下葬，我和她一起回来。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回到家，她对我说：‘我爸爸走了，既然他觉得这是我最幸福的归宿，那我们就这样吧。但我有一个条件，公司全部交给你经营，我会定期查账。我会配合你演好戏，如果有天你遇到了你喜欢的女人或者……男人，我会成全你，跟你离婚。如果我遇到了比你更好的人，我也会离开你。你知道的，目前我们不适合离婚。’从那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知性、优雅，有很多爱好，也只做她喜欢的事情。”
他喝完罐中最后一口啤酒，又开了一罐，直到喝完他身边全部的啤酒，他捏瘪了最后一个啤酒罐。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已经在给她联系医生要带她去检查了……如果早一个月，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她临走前问我，爱不爱她。我犹豫了，我曾自私地把命运的不公都算到她头上。我还有资格对她说爱吗？可我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呢？”他的头越来越低，“我爱她，我一直爱着的都是她。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他妈可笑。”
我听着别人的故事泪流满面，“她听到了，真的听到了。”我小声地说。
9.
他站了起来，一摇一摆地往前走，感觉每走一步都要跌倒。走了一段，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明天去适柔办入职吧，你还是有点天赋的。”
我站了起来，目送着他。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经历着别人的人生，体验了别人的故事。
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