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独眼老人的除夕夜

文／胡静

图片来自网络

五点半的老年公寓，如血残阳斜射进门厅前的活动室，一位独眼老人手里夹着一支烟，失神的望着窗外空空的院落。

烟灰煨至半寸长，老人也没去吸一口烟，或者磕一下烟灰，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手中燃着的烟火。

突然他神经质的甩了一下手，一小截焦黑了的过滤嘴从他的指间甩出，他懒懒的抬起夹烟的手指看了看，继续呆呆的看着窗外。

活动室里除了他一人再无其他人，陪伴他的是两位卧病在床等待临终关怀的老人和一名护工。

其他人都被接走与家人过除夕了！

老人又点着一支烟，只轻轻吸了一口，又开始任烟头慢慢煨着，凝神静气的听着公寓外传来的车辆声，希望其中有一辆车是来带他回家过年的。

忽然，老人的独眼变得熠熠生辉，又渐渐地生出雾气，老人赶紧背转头用手揉了揉眼睛，换上一脸的笑容看着越来越近的孙子。

“爷爷，我来接您回家过年了！”

“哦”

老人犹豫着并没有走的意思。

“我听说你奶奶也回来过年了，她同意你们接我回去过年那？！”

“您别担心了，我爸和我奶商量好了才叫我来接您的。”

老人的脸上泛起了少有的红晕，尴尬的笑了笑，俩只手叉握在一起又放开，又握住又放开，有点不知所措！

早些年老人丢下他们母子四人独闯天下，一走就是好多年，结果一事无成。

落魄的时候他厚着脸皮回到家里，孩子的妈怨气难消，每当他端起饭碗时就会指着他鼻子问一句：

“你有什么脸端这碗饭？！”

俩人的嫌隙越来越大，有一天老人再次一走了之！两年后老人的爱人登报申明解除了婚姻关系。

在外地安家落户的老人另外成了家，直到后来的老伴儿先他而去，才又叶落归根，回到自己孩子的身边。

绕了一大圈的夫妻最后又都成了鳏夫寡妇，他去了养老院，她独自一人生活。

看得出老人在极力的掩饰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和儿孙们一起过年当然高兴，但能见见多年未面的前妻，更是让他期待不已。

当年他们没有分开的时候，可是很多人都羡慕的恩爱夫妻啊！一个爱读书的女人，油烟气都不舍得让她沾。

谁能知道世事难料！

餐桌上凉菜、蒸锅、碗筷都已摆好，只等着老人回来炒热菜。

老人用他的浑浊的独眼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唯独没有看到自己的前妻。

“叮玲玲～叮玲玲～”

门铃响起，老人快步过去打开门，满脸堆笑地看着透气回来的前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妻头扭过一边冷冷的回道：

“有一段时间了，腊月二十几就回来了！”

“爷、奶，赶快坐吧，我爸要炒菜了，爷您先慢慢喝着。”

老人呷了口酒，夹了一片酱牛肉刚要放进嘴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朵里：

“你有什么脸端这碗饭？！”

老人放在嘴边的筷子立刻僵在了那里，仿佛被点穴般动也动不了。

他以为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了幻听，或者，他以为是过去的阴影重现他心头。

他回头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前妻，只见她脸色苍白，一只手按着胸口，额头上满是汗珠，他赶忙抓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那股由心而生的寒意让独眼老人的心瞬间被冻结。

他忽然恢复正常思维，他明白刚才的话真真切切的出自前妻的口，她对他的恨意看来永远没办法消除了。

“你别生气了，我现在就回养老院。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活动室的象棋桌旁一明一灭，老人黑坐在凳子上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那只独眼里仿佛有一种明亮亮的东西顺着他苍老的脸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