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北女南歌,难慰情郎《笑傲江湖》 - 草稿
如果她只是南国寻常酒肆间的粗衣丑女,她该会对清俊少侠林平之的相救感念不尽,也许还会因此朝思夜想,青春愁眠,可她本是华山掌门的千金俏女,对他亦怀些感激,更多还是视他为一位本领低微还强硬出头的无为公子。
林家惨祸,不过是她福州玩耍时遇着的一场江湖悲剧,她有同情终是看客。她不会知道,一位良热少年的心是如何在朝夕间冰便冻成千尺,她亦无法身受,林平之那时经历的愤恨、迷茫、恐惧与绝望。当他从福威公子成为落难江湖的可怜小子,当他背负使命开始艰难的复仇长路时,她仍是那个不知愁苦的明媚少女,美丽心思的另一端,还系在令她成长欢愉的大师哥身上。
从前对大师哥令狐冲的情,到底是亲是爱,那些甜蜜暧昧真是一句“亲兄长相视”便可勾销吗,若华山不曾来过林平之,她倒乐意与大师哥相伴长久,快活一生。
爱上林平之之后,她越发贪恋眼前和未来,无暇回忆往昔,但那些与大师哥的过往点滴从不曾抹去,它们在华山师徒的眼里,也在华山草木的纹理。
大师哥伴她长大,把最好的都给她,让她依赖,令她欢喜,也令她挂念:并肩同游玉女峰,快意逍遥;在瀑布旁创练“冲灵剑法”千百遍乐此不疲,在剑招里互有灵犀,同生共死;他被禁思崖,她不辞劳苦地上山送酒送饭,因彼此挂怀瘦减身容,风雪夜两人洞中夜宿,虽无越礼,却别有一番缠绵滋味。更忘不了听闻大师哥死讯,她悲痛不已,见他死而复生,她喜极而泣……
其实,变的真是大师哥吗,就算他胜了她招式又震落她的宝剑,就算他害林平之被同门挑衅师父责罚,但她与他从前亦有吵吵闹闹,难道就从不涉及是非,难道从前他的赔礼道歉真诚,之后便虚假?少年情事,有时只要随着当下之心便好,剥得太过清楚却又改变不了什么,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也是谁都无能为力的事。
许多人替大师哥愤愤,怪林平之乘虚而入,可是,她最知道林平之何错之有,他不过是走投无路,虔心拜在华山门下,从此刻苦练剑以求早报大仇。是她没有奉师命好好教他待他,对他非打即骂,非嫌即弃,还硬拉着他玩耍,都是无婚约伴侣的少年男女情之所起,难道有错?
除非令她一生都不遇见林平之,否则爱上他不过是迟早迟晚。他那样像她心底敬爱崇拜的父亲:一样的谦谦君子,沉稳内秀却又刚直不阿,侠义心肠,他虽还武艺平平,却总在精进,有朝一日总能达到她父亲的造诣,定会青出于蓝,更何况他还有着比她父亲更为俊美的容颜,翩翩佳公子,如何令如花少女不心动怦然。
而就算没有那些枝节,她与大师哥真的是能携手渡一生的人吗?林平之人中美玉,也只是与她一人钟情互诉,令狐冲被她辜负有权再爱,可他与狐魅的异族妖女放肆谈笑,又与魔教圣姑情传天下,更有一片痴心的小尼姑常伴左右,可见四处留情。流云虽美,她却没有一生力气追着他的轻浮,她也不过是凡人一个罢了。
得双方长辈默许,与林平之携手走遍南北,那一行山水迢迢是她走过最美好的路:策马仗剑也好,欢闹争吵也好,经历风雨也好,那种彼此认定,你浓我浓的爱恋之情又是较与大师哥玩耍作伴大为不同的,未来,有如他们刻在雪人之上的誓言“海枯石烂,两情不渝”。
为林平之她背上了移情别恋之名,为他她怒向大师哥讨要剑谱……并非她本性不良,为人不善,虽然爱情讲求你情我愿,虽然种种误会都是证据指向,但多还是因她护他心切,一颗心既然已向着了他,便无论因此会种下什么后果,她都甘愿承担。
以为两情相悦,日月同鉴,以为拜过天地更会亲密此生,可是,他对她说她的罗衫和嫁衣都是戏服,她的眼波与说辞都是戏文,他说她们相爱一场不过是一场居心叵测的编排……真相面前,她不怪父亲残忍,只叹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她亦不怪他冷漠,只觉上天对他太过刻薄,竟让他悲惨至此。
她能体谅,他背负深仇受尽侮辱,又一次次经历人心险恶,所以不敢再信人间还有真情。可是她要怎样把一颗心剖给他看,才能叫他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待他:从前陌路嫌弃他本领低微,初识觉他资质平庸却也赞他勤勉,熟识之后更十分敬佩他的毅力看好他的前途,欺负打骂他只是小儿女娇嗔。他一朝落魄便觉她高高在上,实不知他是她长看不够乐意以身相许的如意郎君。
他已眼盲怎样,不能生儿育女又怎样,若不是他的儿女,一个她也不会生养,她愿意放弃父母友朋,随他到一个偏安之地,围一处院落,种几树花,种几行菜,为他织布介衣,直到终老,她都愿意做他的眼,做他的杖,做他的妻。她亦会做他一人的守护菩提,愿她们的爱情,是可以救赎他脱离此生悲惨的道场。
死在他手里仍愿意相信他是无意,这普天之下,没人比她岳灵珊更知道,林平之本性那样美好善良,他只是被长期摧残才一时扭曲了心志,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丑女他尚会见义勇为,
相亲相爱之后又怎会对她痛加杀伐。可就算他有意为之又如何,若能换他多一时的性命,或是哪怕一刻心理安生,能消一些她父亲对他犯下的罪,亦是成全了她对他一片深恋爱护之情。
对大师哥歉意的话,不必多说,她们同根同源,曾经同心同意,做不成夫妻仍是兄妹,她或对或错,他总是包容原谅。临终,她也只能再向他任性一次,她要恳求托付,她的丈夫,她的平弟真的孤苦伶仃,从前经历已是坎坷,余生还将更为凄惨,也只有交给大师哥照料,她才能放心离去……
不舍那个少年,可是又怎敌得过生死,轻唱着林平之教她的福建山歌,“姊妹,上山采茶去”,她走得安祥,可是这安祥也令她不安,叫她知道,原来曾经福威镖局一门亡者都很快便能解脱,就留下林平之这个生者,生不如死。如果能早些知道,她一定会收敛性情待他极好,她会日日唱着他家乡的歌谣,抚平他的创伤,温暖他的心房,也许结局也不会铸成这血泪之憾。
说遗憾,也不遗憾,一个女子会离去,哪个女子不离去,一个男子凄苦着,又有哪个男子尽是如意?尘寰总是这样:日月无根,天地不老,浮生都会,点点消磨。轮回道上,来来往往,堪得破先去投胎转世,舍不下奈何桥畔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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