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 柒】
朱纱到达平蓝市,已经是下午16点左右。
她站在火车站旁的天宇大厦楼下打了个电话,约好朋友来接。后又将特意从泰安买来的土特产分类放好,剩下的只是等待而已。
往来的人群虽无特殊之处,但此刻却让朱纱倍感亲切。同样的车水马龙,同样的人流不息,同样的高楼迭起,不同的城市里,总有些熟悉和陌生让人在记忆里打上了不同的标签。家之所在,意义就在于此。
朱纱看了一下时间,十五分钟前便联系的朋友,估计此时应该抵达。不远处,她看到了一行装束特别的人。行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一名50岁左右的长者,他穿的是现代人早已摒弃的粗麻布衣,消瘦的身材,鬓须皆白,多少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手持一把黑色雨伞作为拐杖用。身后都是衣屡相似的年轻人,他们都挎有背包,背包凸起,想来是装满了东西。一行人走到站前便停了下来,各自就近找一些能够歇脚的座椅暂坐休息。估计是等什么人。
朱纱心中忧郁,一旦闲下来便忍不住回想。索性看景睹人,浮想联翩。
“他们会是做什么的?”朱纱一时还猜不出。道士下山?不像。如果是多半也是骗人的。旅游吗?倒也不像,平蓝市没有什么值得赏玩的地方。
猜测中,不远处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中等身材,扎着短短的马尾,穿着棉麻的T恤,黑色牛子裤,棕色的靴子。朱纱离男子较远,看不清其面目,却能给人一种轻快,恬淡的感觉。果然,刚才那行人是在等他,为首的老者拍了拍男子的肩膀,似乎叹息着什么。男子低头点了点,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挎包,准备和众人一齐进车站。
朱纱正欲看向别处,那名男子突然转头,向朱纱这里投来目光,嘴角似乎还扬起笑容。朱纱心中一惊,难道他注意到了,随即马上否定,不可能,车站人来人往,他又是从另一侧赶来,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观望。可能自己没有休息好,多想了。
“嘀···嘀····”一辆白色的科鲁兹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靠近。
“喂,死丫头,上哪疯去了?”驾驶室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带有墨镜的笑脸。
朱纱看到科鲁兹,便知道是朋友王琳。放松之下便面露疲惫,指了指后备箱,示意自己有东西要装。
坐上车后,朱纱将挽着的头发解开,甩了甩头发,舒舒服服的靠在副驾驶的皮座椅上。
“问着你呢,这两天去哪了?假也没请,经理气的鼻子都歪了!”王琳嬉皮笑脸的问询着她。
朱纱将车窗打开,右手搭在上面。眼神游离不定的看向窗外:“还能去哪?四处走走,散散心。”
王琳打下左转灯,换了种口气小心的问:“那家伙,那家伙找到了吗?”
“找到了。”朱纱知道她问的是谁,也知道好友并非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辞而别。
“哦,怎么说?”王琳下意识的倾斜身体。
朱纱看她八婆的样子,瞬间觉得好笑,用身后的抱枕打了一下她:“你个丫头,什么时候能不八卦。”
王琳将墨镜向上一挑说道:“什么叫八挂,姊妹,我这可是关心你啊,那家伙我早就看出眉眼不善,生怕你吃亏。”
“呦呦呦呦。我的王大小姐何时看出的?为何不提前提醒我呀。”朱纱挖苦道。
王琳踩了一脚油门说道:“得!狗咬吕洞宾。”
朱纱不再接话,而是从包里找出烟,抽了起来。
王琳生的伶俐,又是精明之人,从接到朱纱那一刻,她就知道事与愿违,看到朋友这样的郁郁寡欢,开始劝说:“朱纱,感情之事,成与不成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再说,你年轻漂亮,不像姐,人老珠黄的。你怕什么。著名的哲学家曾说过,一个成熟的女人背后总要经历几个渣男。”
朱纱一下被逗乐了:“哪位哲学家说过这样的话?”
王琳见朱纱的笑容,心里也是踏实了几分,赶忙打趣说:“总之是有,即便没有,那就算是你琳姐说的吧。”
朱纱又不答话。车内陷入了沉默,王琳有意无意的看向她,也不敢贸然说话,叹了口气,继续开车。
“谢谢你,琳姐,我没事。”说着,朱纱面向窗外,无声的流泪。
“好好好,没事就好。”王琳伸手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掏出抽纸,递给朱纱,“管他一二三四五,今天也别回家了,咱姐俩去四面钟撸串去!”
朱纱丢了烟,擦了擦眼泪问道:“小毛豆呢?今天不在家?”
小毛豆是王琳的儿子,一年前,王琳的老公毛鑫因为外遇同琳姐离婚,琳姐不要房,不要车,只要孩子。毛鑫当时犯浑,一心想着自己的小情人,便把孩子的抚养权给了王琳。许是心中有愧,对峙公堂当天,毛鑫自愿净身出户,每月给孩子抚养费,自己一把将所有的财产都转给了王琳。送到手里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再加上是毛鑫有错在先,就这样,王琳将车房过户后,带着孩子一个人另立门户。大家都戏称琳姐是单身富婆,可其中的心酸和痛苦也只有王琳一人知道。
提起毛豆,王琳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小叛徒,被他爸爸接走了。说好五一玩上三天,这都第四天了也不见回来。果然男人都是白眼狼。”
朱纱又问:“毛鑫呢?最近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还是那样,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被小狐狸精哄了,骗了,最后人家找更有钱的跑了。他能怎么样?”
“你想过复婚吗?”朱纱说道,可总感觉这样说法不大妥当就又加了一句:“哪怕是为了小毛豆。”
“再说吧!今晚说好了,不醉不归。姐请客。”王琳似乎不愿再提起有关毛鑫的任何事情。当下话锋一转。
朱纱心里明白就顺着她的话说道:“行,不过你先送我回趟家。我先给我妈说一声。”
“得嘞。拜访我干娘去喽!”王琳大咧咧的笑着,开车驶向朱纱的家。
纱厂二街,东大街,107室。
这是纱厂员工分房的新址。原本纱厂是平蓝市为数不过的国营企业,后因环境综合治理,暂停了生产。为了照顾企业中高层管理者的再就业和居住问题,政府在四面钟周边圈了东西走向的一条街,和原来老职工房区的纱厂一街交叉形成了二街。朱纱的父亲在纱厂工作10余年,分得一处房子。不幸的是,在搬迁旧厂的过程中,旧厂房倒塌,被砸在了下面,救治无效后去世,那一年朱纱才四岁。
王琳将车停靠在107室对面,和朱纱一起提着东西在院外等候着朱纱妈妈开门。
“嗒···嗒···”朱纱敲着院门:“妈?妈?”
“来了!”院里传来了开关窗纱门的声音,接着朱纱妈妈从院门内解开门栓。
“你这丫头,不声不响的出去,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朱纱妈妈一开门就是责怪,焦急的神情可知这几天心里尽惦记朱纱了。
“妈。我都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再说不是给您打电话了嘛。”朱纱噘着嘴撒娇,所有在外的委屈和心中的酸楚在看到妈妈的那一刻尽数散去。
“你这孩子!”妈妈嗔怪着,帮忙取下朱纱双手提着的东西。
“阿姨!”王琳歪着脑袋从朱纱身后跳出,一脸的俏皮样。
“哎呀,是琳琳,我说这丫头怎么舍得回来,要是家里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她还不知道在哪里疯呢?”朱纱妈妈看见来人,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看来平日里王琳没少来家打扰。
“老什么老,阿姨现在正年轻,走在路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仨是姐妹呢!”王琳说着就用手挽起了朱纱妈妈的胳膊,笑嘻嘻的跟着进了院。
“阿姨,几天没来,小院打理的还是这么漂亮!”王琳四顾院内的布置,不由的发出感叹。
小院虽说是纱厂新址,但也有20多个年头。听说当初设计这块员工安置房的是一位著名的安徽设计师,所以整条纱厂二街的小院均为徽式建筑风格。具有典型的瓦顶,琼沿,高起的屋脊和瓦尖的走兽。每个小院面具不大,格局错落有致,以灰白色为主墙色,以青黑为辅色。再加上院内芳草依依,鲜花宜人,使得小院少了很多北方的硬,多了几分南方的柔。每当置身院落当中,都不免忘却时间,感觉好似回到国味质朴的民国时期。
朱纱将特产放在一楼的大厅后,便上楼收拾自己的东西,留下王琳和妈妈在哪里聊天。
院子的东南角有一节斜楼梯可直接登上通往二楼的阳台。阳台原是一楼储物间的房顶,现被朱纱妈妈摆满了小盆栽,搭起了葡萄架。穿过阳台便进了二楼,朱纱坐在二楼的左侧房间,右侧为书屋,中厅为二楼客厅。三个房间有长廊相同相连。
朱纱将包丢在床上,自己在卧室的洗浴间内冲了凉,换上了轻便的衣服。片刻,就从二楼走了下来。
一楼客厅内,王琳还在向朱纱妈妈学习盆栽的养护方法,两人亲切的拉着手,有问有答,时不时的还传来笑声。朱纱打开纱窗门露出半个脑袋说道:“妈,要不留王琳在家给你做女儿吧。”
“好啊,我正愁没有一个像阿姨这样的妈呢!”王琳快言快语,笑着答话。
“去去去,什么便宜都占,连妈也抢。”朱纱坐在妈妈身边,作势要拉走妈妈。
王琳不依不饶,笑着将朱纱妈妈一把抱住:“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啊,认个如此好的妈妈还愁没人疼!”
朱纱妈妈温和的笑着,张开手抱着了两人:“行啊,两闺女我都要。都要。”
朱纱佯装不满的站起身来,推着王琳:“算了,算了,你大女儿还有事要先走了,小女儿也不打扰一并离开。”
“哎哎哎,我还没有跟我妈说完话呢,你推我干什么?”王琳一步三回头,笑着耍无赖。
出了院子,朱纱还不忘回头喊道:“妈,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了,我和琳姐在外面吃。”
“你俩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朱纱妈妈在门口叮嘱着,摆了摆手
【朱砂 柒】。
坐上车,王琳调整了一下座椅,手握方向盘,一副赛车手的架势:“去哪?”
朱纱双眼一眯,态度坚决:“还用说!撸串!”
“四面钟!”
“四面钟!”
两人异口同声,白色科鲁兹绝尘而去。
杨可轩续上了茶水,说道:“接下来,就是我和朱纱泰山一别后,第一次见面。”
傅妍问道:“当时你是否知道朱纱寻找那个男人的事情。”
可轩摇了摇头:“不知道。而且至今,我也不能肯定菩提子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谁?”
傅妍不由有些疑惑:“菩提子不是那个泰安男子的吗?”
“东西是他的,但朱纱寻找的好像不仅仅是物的主人。”可轩拿捏不准,浅浅的喝了一口茶。
“如此说来。”我回忆道:“当时,我回头看见的就是朱纱本人!”
“你?你怎么会看到?”可轩不免有些吃惊。
我想了想说:“如果当时如你所说,是5月5日,立夏的下午,那么在车站,朱纱看到服装奇异的那行人就是我和师傅,以及师兄弟们。”
可轩越发不解:“我记得我是在5月4号接到你电话,说是离开的,怎么你在5号与朱纱遇见?”
我无奈的笑了笑:“4号,下午,你给咱妈打的那个电话生效了,我被强制扣留了一天。5号也是脱逃,所以晚到了车站,他们等的就是我。当时我只是回头再看一眼咱们经常见面的地方,以作道别。不曾想竟然见到了朱纱。”
“十年前朱纱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傅妍用手肘捅了捅我,问道。
“忘了,再说,我当时真的没有留意。”我如实说出当时的情况。
可轩沉思,不再说话,他眉头拧起,又淡开,良久说道:“冥冥中,似乎事物均有关联。先不说你和朱纱有过目之缘。如果你当时没有走,我凡事能有个商量,我想事情也不至于如此。唉,我5月5号那天怎么会走四面钟呢?”
“难道平时你不走吗?”
“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