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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小说里的丫鬟

2022-09-29  本文已影响0人  半镜流年

(壹)双儿

《鹿鼎记》中的韦小宝,艳福非浅,前后有七位女友。阿珂美艳,曾柔温柔,苏荃妖娆,建宁公主刁蛮,沐剑屏稚气,方怡则功于心计,这六个女人虽然个个漂亮,却不可爱。真正令人爱怜的,却是那个小丫头双儿。

双儿姓甚名谁,书里没有交代。只知她祖籍江南,父母被贪官杀掉。她原是庄夫人的丫鬟,因为韦小宝杀了庄夫人的仇敌鳌拜,庄夫人就把双儿当作礼品送给自己这位恩公。

双儿跟了韦小宝,百依百顺,只是在知道韦小宝是清朝大官、为皇帝做事的时候,想起自己那惨遭不幸的父母,才伤心的哭了,但很快又被韦小宝的花言巧语所蒙骗,破涕为笑。这种女人极好摆布,她只讲奉献,不图报答,一不会像方怡那样出卖男人,二不会像建宁公主那样耍脾气。此外,她还有一身好武艺,可以在男人遇到危急之时,充当贴身保镖。有这样的女人同行,韦小宝岂不快了死了!

但韦小宝却不值得双儿去爱。以爱情而言,韦小宝既不如令狐冲正直无邪,也比不上杨过深情专一,甚至不如好色的段正淳对女人有情有义。他与建宁公主、方怡、沐剑屏的爱恋,纯粹是肉欲享受。可悲的是,双儿对他的庐山真面目一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低人一等的丫鬟,从未认识到女人自身的价值,也从未想到应该为自己而活着。

在现实生活中,也往往可以找到双儿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们或者有出众的外貌,或者有过人的才干,或者有精湛的技艺,照理说,她们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封建观念却使她们甘于奴仆的地位。而女人一旦处于奴仆地位,她们就自以为矮人一等,视自己为男人的附庸。通过双儿这一形象的塑造,让女人们明白也能为自己而活,这也是小说的价值之一了。

(贰)小昭

张无忌性格拖拉,爱情上却同时被四个女子爱上:殷离、周芷若、赵敏、小昭。都是绝色佳人,又都爱得死去活来。殷离、周芷若、赵敏已说过,这里专门谈一谈小昭。

小昭出场时,带点神秘感。她容貌奇丑,又是跛子,杨逍见她可怜,便让她当女儿杨不悔的丫头,后来杨逍发现这一切都是伪装的。杨逍教杨不悔练武,发现小昭居然识得六十四卦的方位。杨逍是机智过人的高手,他一眼看出小昭大有来历,疑心她来明教卧底,便饿了小昭七天七夜,小昭依然不露半句口风,杨逍只得用玄铁镣铐把她锁住。后来,张无忌动了善念,让这个丫头服侍自己。小昭随着张无忌上灵蛇岛之前,张无忌已察觉小昭非寻常女子:自己行步如飞,小昭居然能和自己并肩而行。当然更出乎意料的是,小昭的本来面目是混血的美人,她后来成了波斯明教总教的教主。

小昭到光明顶卧底的故事,很落俗套。因为她的母亲黛绮丝遇上银叶先生,因情生爱,叛教嫁人,生下小昭。黛绮丝为了赎罪,让女儿乔装改扮混上光明顶,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这个故事有点离奇荒谬,其中值得回味的只是突出了杨逍的成熟和老练。

小昭的光彩夺目之处,是她真心诚意地爱上了张无忌。她纵然也骗过张无忌,但从未下过毒手。她和赵敏、周芷若都有做作功夫,但她对人并不残忍。小昭的可爱远远胜过赵敏与周芷若。她知道自己要与张无忌分手,便说出了一段感人肺腑的话来:“公子,这件事我一直在骗你。但在我心中,我却没对不起你。因为我决不愿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服侍你。我跟你说过的,是不是?你也应允过我的。”

她与张无忌含泪诀别,并将倚天剑和屠龙刀一起交给了张无忌。连金庸都在本书《后记》中说:“我自己心中,最爱小昭,只可惜不能让她跟张无忌在一起,想起来常常有些惆怅。”小昭爱张无忌什么呢?是爱他的善良还是爱他的英俊?我实在想不出来。对这样一个在爱情上毫无主见的男子,有那么多女子肯倾心相爱,除了说明爱情本来是不可思议的,便是金庸大大太会编故事。

(叁)阿朱

《天龙八部》是充分显示金庸佛学思想的一部悲喜剧。段正淳是个风流情种,处处留情,出场的女孩很多,段誉也是见一个爱一个,木婉清、钟灵、甚至是王语嫣,最后都成了他的妹妹。

段正淳生下的许多女儿中,阿朱是其中特别的一个。阿朱出场时,是慕容府上的丫鬟。她扮作老夫人戏弄鸠摩智,其易容术之妙,令人叹为观止。她表面上活泼调皮,其实却颇有见识,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

阿朱与乔峰的爱情,发生得有点突然,但其志甚坚,其情甚笃。当乔峰由于身世之谜解开,一下子从丐帮帮主变成大恶人时,天下人都对他抱有厌恶之心,唯有阿朱仍真情相随,矢志不移。雁门关外,也变成缠绵多情之地。她在乔峰受尽轻视侮辱之际,竟一口气说了下面一段话:“有一个人敬重你、钦佩你、感激你,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经受患难屈辱,艰难困苦。”乔峰怎能不感动地叹曰:“得妻如此,夫妇何求!”

可惜这对真心相爱的恋人不仅没有能结伴去雁门关外放牧,反而成了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原来,阿朱的父亲是乔峰的杀父仇人。乔峰为报杀父之仇,决定以五掌回报段正淳,不料被击杀的不是段正淳,而是假扮段正淳的阿朱。一个女人死于她倾心相爱的男人之手,此事何等残酷!

初看阿朱是代父受过,孝心可嘉,细细探究,才知道阿朱之所以香消玉殒,是为了保护情郎乔峰。因为她知道大理国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乔峰一旦杀了段正淳,将难以对付接下来大理的报复。唉,阿朱原是为爱情而死的!

在金庸笔下的女侠中,阿朱的武功实在不算高超,她的易容术却能以假乱真,达到惟妙惟肖的地步。但世上事物总是一分为二,有利有弊。倘若她不是易容专家,那么乔峰就可能识破假段正淳,阿朱就不会死。可见有些悲剧正是聪明才智的产物,正应了曹雪芹那句话:“巧者劳而智者忧。”

阿朱万般柔情,她又是个有见识的女子,绝不泛爱,乔峰与她相配,应是很完美的伉俪。

有情人难成眷属,这便应了法国文豪罗曼罗兰的那句名言:“你爱她,她不爱你;她爱你,你又不爱他,而真正相爱的,早晚要分离。”这话纵然悲苦,却反映了部分实情,阿朱的故事便是如此。

(肆)阿碧

我喜欢苏州这个水乡城市,《天龙八部》中阿碧这个苏州姑娘一出场我就很喜欢她。

论外貌,段誉也承认她不如木婉清美艳,当然更比不上王语嫣了,但这个姑苏少女却满脸写的都是温柔,满身溢出秀气。她亮相前先有一曲动人的吴歌,一见面就有一口甜美的“软语”。再说她皮肤白皙,如新剥鲜菱。小家碧玉,不也教人觉得楚楚可爱吗?

但阿碧的可爱还不在于她的音容,而在于她的心地善良、性格温和。阿碧初见段誉时,见到鸠摩智欺负弱者,就同情段誉。后来段誉被王夫人责骂以及段誉与乔峰处于困境时,阿碧也是暗暗担心。最有趣的是她与阿朱送段誉进慕容府的路上,阿碧在船上想解手,那种又害羞又体贴人的表情,实在令人感到她处处可爱。她的心肠极软,善解人意,又烧得一手好菜,金庸曲尽其妙地写活了一个姑苏少女的种种好处。

阿碧身世凄惨,她爹不知犯了什么罪,把她送到慕容府避难。虽然慕容复并不把她当丫鬟使唤,但阿碧的下场比书中任何一个女子更值得惋惜。

在《天龙八部》中,阿碧是个配角,她在感情世界中也是个陪衬角色。她和王语嫣都爱慕容公子,王语嫣爱心上人是取主动态度,痴情而有心机,各种手段都用得出来。而阿碧只会默默地爱。表面上看,她的爱没有王语嫣强烈,实际上这种埋在心底的爱情却更能持久。

在尾声中,慕容复破灭了称雄天下的复国梦,他头戴纸冠,接受七八个孩童的跪拜。那些慕容家的旧人早已离去,连愿为慕容公子而死的王语嫣也成了段誉的妃子,唯有阿碧还伴随着旧主人。她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惨憔悴之色,一边从篮中取出糖果分给众小儿,一边呜咽着说:“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话音才落,几颗晶莹的泪珠便滴入了竹篮之中。这分明不是安慰众小儿,而是让发痴的慕容公子多几分欢喜。在这里,神志不清而志得意满地慕容复与面有柔情而心态凄凉的阿碧形成鲜明对比,给我们以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在《天龙八部》中,金庸对“贪、嗔、痴”三毒做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慕容复做白日梦便是一例。但金庸让温柔乡里的姑苏小美人阿碧与白痴长久厮守,未免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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