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改变了我什么
任何一个事物的出现,与锤子,斧头一样,总是某个人或某些人使用的工具。对于善于沟通,懂得人性的人来说,互联网也是一个绝妙的工具;对于不擅长沟通的人来讲,要防止成为它或“他”的奴隶。互联网不过是现实人际网络的倒影。
《裂变:看得见的未来》这本书我更喜欢它的英文名字:web.com!这个最普遍的域名标示了一个内容核心:互联网,而一个域名的背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体:具体的人或是具体的公司,尽管都以数字的形式存储于服务器上;后面的感叹号提出了前方高能的警告,提醒人们一个终将把你我卷入的新事物降临。The Recombination of New Order这一副标题一针见血指出互联网带给人的社会生活方式和经济生产方式的重新洗牌以及建构。
我并不是互联网的原著民,只是顺着时代的潮流,不知怎么滴就被卷了进去。在我刚接触计算机的时候,那时还是小学三年级,听班里的同学说要上微机课了,对学校的单调和乏味生活顿时一扫而光,满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直到老师在某一次下课铃声响起后,说下节课咱们上微机课,别提我们有多兴奋了,班里顿时吵吵嚷嚷的。我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但我只是满心地欢喜和期待——这一天终于来了。第一次接触计算机,是那种像家里电视机一样的大屁股式的,打开后的桌面是最早的Win98,满屏的蓝。因为计算机数量少,我们都两人一组共看一台。老师说一步,我们做一步,就是最为简单的开机、关机。第一节课结束后,我们都满心期待下一次微机课。应该是隔了一周吧,第二次微机课上,我们开始接触里面最为简单的画图程序,藏在“附件”里——满满的回忆啊。顺带着,我也点击进附件里查看其它的程序,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那种级联式的菜单设置方式让我感到很舒服,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打开盒子尝到是什么口味的巧克力。这种样式也和家里电视机遥控器上标识的菜单按钮如出一辙,于是我明白了菜单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能列出各种奇怪的功能之类的。而这第一次亲密接触仅仅是向我揭示了它的冰山一角,虽然在那之后整个小学阶段都没有再接触过计算机。以至于12岁生日那天,哭着闹着要爸妈买一台电脑。直到临初中毕业年级,当时有一部很火的青少年电视剧叫《快乐星球》再一次点燃了我对计算机的热爱。连接上互联网的计算机能连通另一个世界吗?那将是怎样的世界呢?会不会有智慧老人?说来也怪,整个电视剧中我印象最深的除了乐乐家庭环境之外,就是那位戴着透明眼镜的智慧老者了。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一切都会在他那里找到答案。没曾想,经年之后,莫名地真的跟智慧来了次亲密旅行——哲学:一门爱智慧的学问。就像是乐乐闯进的那个奇妙世界,爱智慧的旅途曲折和趣味同样并存。
然而关于计算机危险的一面也不绝于我耳。刚升入初中的我对初中的学习抱着很大的希望和幻想,因为其中就加入了微机这门课。好不容易熬到了手书的课程表上规定的时刻,临上课了,班主任面露不悦地走进教室,问这节课是什么课呀?微机。齐声答道。微机,危机四伏!有几处笑声冒出来。现在想想,的确是有那么阴森恐怖的感觉。计算机,又何尝尽是完美的呢?自那之后,课程表上昭然写着的微机课就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微机。越是被禁止的就越能激起年轻小子们的好奇心,也就是从初中开始,网吧这个新鲜事物闯入我们的世界,几乎每天晚上总有几个住校的男生翻墙去网吧。虽然我从没有吃过去网吧的禁果,但在课堂上和课堂外听到去网吧的男生们和女生们打闹说着黄色玩笑,也想象得出他们在漆黑的房间里在亮着光的屏幕面前都在看什么。如果说没有一点好奇,那是假的。初成长的豆蔻年华,对男女生的身体难免会产生好奇。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我,那些都是脏话,连带着也觉得恶心。所以,就不理睬他们的打闹,他们也不会跟我讲那些事情。说明一下,初中校园与村庄只隔着一条小路,校园的墙面靠下的位置刷了绿色的油漆,像是给校园楼房穿上了宽大的绿颜色的裤子——当时可没有这样的联想,只是觉得非常高级,因为那墙面摸上去非常光滑,比起家里的青砖砌起的墙也亮堂多。但现在随着建筑材料的改进,那种和医院的墙面一样的绿色落后有近十余年了——对三线以下的乡村来说,这追赶进度已算不上慢了。那刷了漆的也只是楼房的一面,整栋楼房的其它面用一层石灰敷着,好像还粘着像花岗岩似的碎屑,一颗颗碎屑如大米那般大小,在阳光下闪耀着儿时梦里的光。男生们的青春期就那么地在网吧与教室之间流淌。然而对我来讲,电脑仿佛一个不可触碰的地雷,所以整个初中,我也再没见过电脑屏幕里的样子。直到转学入了城里,我才见识到原来电脑真的可以用在学习上。至少在教室里,那弧形的凸出来的屏幕就在那里,尽管很少见老师使用过它。
和其他学生的人生轨迹一样,进入了高中,老师才常常打开教室里的电脑,那时候我才真正见识到原来电脑能够做的事情有这么多。那时候与其说对老师讲的课感兴趣,不如说对老师操作电脑感兴趣。看得多了,我也很想尝试摸一下,但是又不敢。老师说,谁要是课堂上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讲台上打开课件看,这下就名正言顺了。教室里的所有东西,老师碰到的我们也可以碰,也就是说是公共财产了,心里又惊又怕又喜。看到过有同学不用鼠标就能关闭电脑,这操作好神气,也好神奇。临放学时趁着擦黑板收拾讲台的当儿,求教后可算是学到了——原来键盘还有这作用!也是从那时起,整个高中我所关注的与其说是老师讲的课,不如说是老师操作电脑。可是这在城里的同学看来,我未解锁的电脑的更多操作乃家常便饭!于是,在第一个漫长无聊的寒假里,我骑着车子来到了网吧,开始自己摸索这台像人一样能感应我动作的机器。在那时,有了第一个QQ号,也是唯一的使用到现在的QQ号。
从那个时候起,电脑、网络渐渐嵌入我的日常,倒不是这台机器怎样,而是满屏的各色信息(音乐、图片、文字)在我沉默的每一时刻响起。我也算不得重度网民,平常很少去网吧,相比于游戏er们深深沉浸在那个游戏的世界里,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更为经常做的事情乃登陆QQ聊天,浏览网页,下载电影或音乐到手机里。后来有了2G手机,可以通过GPRS连接互联网了,登陆QQ和空间也更为经常——在网络中,我所需要的很纯粹,那就是能时时刻刻保持连接,驱散内心深处的孤独和百无聊赖。再后来,QQ空间有了“说说”功能,想起来什么就可以在输入框中写什么,没有任何顾虑,那是一个人对所有人的倾诉。我也时常打开输入框,输入框也时常静静地望着我。正如《裂变:看得见的未来》所言:
“跟一群人说话,不需要记住那里到底有谁,仿佛对着一个孤独回收站,想起来时,就对它说几句话,网络社区成了孤独收容所,留下孤独,带回快乐。”
由于家里没有电脑,假期的闲暇时光,常常到小学同学家里蹭。进入高中后,他的父亲为他添置了一台台式计算机。那时的我们常常聚在一起看电影,总得要做些什么排遣无聊的时光吧。很久之后当我再度审视起那段高中时光,幡然跳入这样的念头:那个成绩总是高出我不少的同桌,是不是因为通过互联网了解到了更多外面的世界,眼界是我所无法企及的,才会对高中课程那么地熟练。而他们拥有的眼界,我却花费了十余年的时光还有金钱。如果我不曾进入普通高中,走了其它的路,是否还会和现在一样?到头来,还是像个傻子一样死去——学到的东西越多,会发现未知的东西比已知的更为广阔。
说实话,网络社区这样的事物,很久之后(好像到了大学)才接触到,那时候慢慢累加起来注册了一大堆的帐号,因为要使用它们的社区聊天,就必须按照它们的要求这样做,当时无法预料到这一大堆帐号在以后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烦恼。
“寂寞与生俱来,需要不停地向外彰显自己的存在,意识自私性是孤独的原因,人一直在挣扎摆脱孤独和寂寞的战斗中。”
在大一新生那年,在浩瀚的图书馆里(当时总是有这么感觉的)初读到这本书,好像它知我,懂我似的,欲罢不能。
“在根子里,孤独感是变化带来的,人们对世界联络的不确定性心存疑虑。”
“火凤凰的感觉则更为直接……如果没有网络,那个遥远又没有亲戚朋友的城市,她是无从找到工作的。当她的工作主要通过网络联系展开,她的情感也围绕网络展开。”“搬迁出现的孤独与困惑,在于人的生活状态固有的惯性,改变过大时,会不适应,而更多以来网络虚拟社区生活的人,习惯之后,空间的变化对精神生活的影响就要小得多。生活方式的改变,会更多成为惆怅的原因。”
沉浸在找寻到知己一样的快乐中,万万没想到,十余年后再度翻开这本书,我的人生轨迹和精神现象竟会出奇地沿着书中所言行进。是啊,互联网在我到北方草原上的城市就读大学期间扮演着同样的角色!与家乡远隔数千里,与散落各处的同学远隔数千里,没有互联网的连接,很难想象会如何度过。
最初认识电脑,桌面上是二维的弯曲的四个窗口——经典的windows标志,高中以后,我所见到的电脑系统就成了底部是蓝绿色的窗口,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着那幅草原壁纸,在早些的一年前,忽然联想到:对大草原的痴想原来就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啊!所以,大学竟也被抛向了那座草原上的城市。人生容不得猜测,这才是细思极恐的地方:分不清网络上那些洞悉社会暗处、揭露人性阴暗的话是真是假。
只有站在事物之外才能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同样的,只有站在互联网之外也才能了解它。不知庐山真面目,自缘身在此山中。在互联网上浸泡已久,仿佛寄生于它之上的婴儿。
大学时期,每个人都是互联网的重度使用者。当然也不排除游离于互联网之外的。那时候电脑上大行其道的是透明风格的Windows 7系统,到现在我还很怀念那“透明”的窗户,像是位老朋友,使用起来也很顺手。那透明的样式给了我通透之感,仿佛我看到的世界也是透明的,仿佛那透进光来的肆意的青春。而在移动端,直到接近毕业的前一年,我才拥有3G无线通信技术的智能手机,它能安装更多的第三方软件。记得早在当时的一年前,就很流行微信了,慢慢地大家都开始对着手机说话,而我一直抗拒语音说话——因为口吃。在那个心情极好的初夏的下午,换了部电信定制的智能手机。然而,我还是很少用微信,习惯了打字交流,常年在外的我开口常常语塞,不知道怎样讲那口语了。微信的突破点也就在于此,它开始把话语这一最直接的交流方式通过技术手段物化了——人们可以随时聆听来自亲朋好友的声音,见字如面的时代也悄然过去。依然因为口吃而自卑的我直到毕业也还不能接受。
然而以上只是《裂变:看得见的未来》的上篇,恰好与人之初常受情绪、情感支配照应,如我的前三十年;下篇则从社会、经济宏观的视角解读了互联网对社会的“改造”——说是“改造”一点也不为过。
互联网带来了信息文明,甚至成为推动生产的要素,这一点,我一直都在参与,只是作为可怜的被消费者罢了,看到的也永远是豹纹上的一点。空间和时间被解耦,碎片化的信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过程的优化逐渐被海量的精确交换取代”,过程机变成了交换机,也就是说过程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所以,在八年前流行这样一句话:选择比努力重要。但是这句话也仅就大尺度而言,大尺度解决不了小尺度的偶然问题。在日常的细枝末节处,光靠选择是无法解决的。
以上只是工业生产领域,在商业领域,互联网产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计算机软件产品的传输是无需成本的,顺着网线,它能到达世界的任何角落。工业生产产量的增加是一件好事,除非遇到与之不匹配的需求,就会爆发经济危机,比如1929年美国农场主大量倾倒牛奶事件。所以,互联网信息时代的经济学,就此而生——磨平信息不对称,以此平衡消费不出去的产量。软件产品则与此完全不同,软件产品的增加不需要任何成本,因而,最初微软软件产品搞收费垄断,现在变成了死路——因为软件更新换代非常频繁,购买一个版本的产品下一个版本就不能用了,消费者不会买账的;很多大公司转而在时间上做文章,购买一定年限,在年限内软件可以随意升级。
大学那会儿,头一次接触到网络购物,刚开始我是惧怕且排斥的——银行卡还没有摸透的我还想跑步进互联网?而且也无法料到一张银行卡背后有着怎样的“陷阱”(换个角度也可说是机会,但无奈当时的自己看不懂)。想来,大一新生时就有催办手机卡、银行卡的学长学姐,大二时身边的校友也有参与其中的,一张卡引发了多少经济链条!中午时分,校园里最忙碌的除了食堂打饭的阿姨,就是开着面包车的快递小哥,他们简直是继老师之后学生眼里的神,一群女学生站在快递小哥的车子前,等着拿自己在网上下的单——多半是我不知名的衣服和化妆品吧,我想。那几年正是网络购物如火如荼,网购平台也不止现在的淘宝、JD、当当几家,那时的支付宝也还是只有网页版。我使用的2G手机仅支持java开发的程序——应该是这样子,打开第三方下载的程序,首页总会跳出大大的JAVA——其他大品牌的手机支持的软件程序更为丰富吧,只是我见不到。这让我联想到,在我毕业后,有很多计算机语言培训都在推JAVA。信息时代,信息不对称被解决掉,但是却解决不了拥有权的不对称和信息理解的不对称。
分分合合,谁会笑到最后呢?反正不会是我了。
而在消费端,为进一步刺激消费多余的产量,各种超前消费的理念开始流行于社会——信用卡、期货、投资创业、理财,文化届也跟着鼓吹消费,鼓吹励志,好激起所有的欲念似的。当然,在浮华的浪潮里,有人满载而归少年得志,有人欲壑难填继续着赌博的游戏,有人血本无归意念全无,有人幸灾乐祸自己没有卷进去。当泡沫渐渐被世人看透,那冷却的激情也随着人们预期下滑,随着突(guǎng)如(ér)其(xuān)来(zhī)的疫情,这场剧就此慢慢收场。在我眼里,互联网也不再有着神秘的外衣了。
渔网筛下泥沙,留下人们甘之如饴的大鱼。互联网也在慢慢拣选,挑选出肥美的大鱼作贡品,筛下小鱼小虾继续在海中浮沉。
对于生产和商业来说,互联网是一个绝妙的利好工具。互联网产品的边际成本为零,它的盈利要有无限的需求量。然而对于日常生活消费品,互联网的利好仅仅在流通领域,因为它的生产成本不可不计。结果就是,互联网放大了那些有着长远价值的东西。在无形的铺展开来的传播链路上,这类东西才需要互联网。比如地面书店里那些非畅销书,比如影视传媒人。
对消费者而言,互联网也是利好的工具。生产者和商人需要大量的用户,用户自己也有独特的需求。在本地无法满足的需求,通过一张连接的互联网,在其他地方只要有人响应,也能实现。生产者和消费者共同在这张网里,各取所需,各自满足彼此。
记得第一次听到团购这东西缘于大学的老乡说去看电影,让我团购。我瞬时不理解,团购?怎么团购?要组团吗?那得要找多少人?我本就不擅长组织人做什么事情!经他指明,我才明了是“美X”团购软件。我不知道当时的电影票团购是否便宜,之前从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反正现在看来,那的确很便宜,一场电影的票价不到现在的一半!而当时我所在意的只是电影这场精神盛宴。
互联网以及连接起来的无数终端设备——手机、电脑等等,无非充当了信息管道的角色,人们的沟通跨越山川、海洋,瞬时就能到达。可以想见,在这张网中,也会生出另一个智能生物,人们的沟通不再依赖于人,所以书末引用了这样一篇微型小说: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端坐在电脑前,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所以,无论网络里的世界多么热闹,还是会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人,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孤独和寂寞。从互联网中满足了交流和信息的丰富,最后依然还是会感到孤独,仿佛“热闹的是他们,而我什么都没有”。想要抵抗这种互联网带来的孤独,但又别无选择,无法战胜它就寄生于它吧,为什么偏要战胜它呢?寄生于孤独,寄生于孤独的互联网,就像寄生在孤独的世界。
最初读这本书的时候,下篇涉及到很多专业术语,当时的我无法理解:信息虫洞、耦合、边际成本、交换机……时隔十余年,再度回望过去见到的人,听到的事,现在还能记起的想法,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裂变,的确是看得见的未来,而且它正在我的身边上演着,而且还将继续到时光的尽头。要是当初能理解作者的深意,现在的我会是一个怎样的自己?可惜这世界没有如果。
互联网改变了我什么吗?它是我的思想寄生的卵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