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读书会

重新认识你自己(一至三)

2015-12-04  本文已影响231人  兰小川

一、稻草狗与机器人

认识你自己——一句广为人知的话,背后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

古希腊德尔菲神庙敬奉的是太阳神阿波罗,在神庙上有一句神谕——认识你自己。

神庙女祭司曾说,没有人比苏格拉底更具智慧。苏格拉底对此感到困惑,于是就去找城中的智者,即普遍被认为具有智慧的政治家,诗人,能工巧匠。只可惜,通过谈话他发现,他们只是对自己熟悉的领域较为了解而已。苏格拉底因此得出结论:“我唯一比他们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自己无知,而他们还不知道。”

自知自己的无知,告诉我们要永不停止对智慧的追求,正如苏格拉底所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过有反省的生活,也是斯坦诺维奇在《机器人叛乱》中所倡导的。不同于苏格拉底的是,你之所以要反省,不在于自知自己的无知,恰恰在于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所知道的有多多呢?多到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知道某件事,就已经付诸行动了。这,与其说是盲目自信,不如说是合理的莽撞。盲目与合理,就这样在你的行动中完美结合了。

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一书中说:

生活中,我们往往跟着印象和感觉走,凭直觉引导行事,而且我们觉得这种直觉和偏好很可靠,这种自信通常也是正当合理的。不过,也不尽然。我们经常在自己出现失误的时候还信心满满,此时,旁观者往往比我们自己更容易发现这些失误。

做出某种举动,就在一瞬,如果事实证明你做得对,你会觉得你的直觉很准确,却不知道那只是“后见之明”;如果事实证明你做错了,你只想说:“那不是我!”但是抱歉,旁观者一口咬定那就是你,你百口莫辩,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进而有了重新认识你自己的冲动。

以前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关于人性,20世纪70年代的社会科学家广泛接纳了两种观点。第一,人大体而言都是理性的,其想法通常也是合理的。第二,恐惧、喜爱和憎恨这样的情感能够为人们失去理智的大部分情形作出解释。(卡尼曼《思考,快与慢》)

以后你要试着这样看待自己:

我们记录下正常人思考时出现的系统性失误,认为这些失误是由认知机制的构造造成的,并非由情感引起的思想腐化导致的。(卡尼曼《思考,快与慢》)

此时的你,回顾以往自己喊出的豪迈宣言——“做自己!成为自己!”,你怀疑你究竟是在为谁而呐喊。“我的青春我做主”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成为现实?我为谁做主?谁为我做主?我是谁?谁构成了我?......如果此时你开始眩晕,恭喜你,你已开启一段名为“重新认识你自己”的认知之路。

在路上,你会发现自己是一只稻草狗,武装后,也只是个机器人。

《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刍狗,此处通俗地称为稻草狗。魏源本义:“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刍狗,指用草扎成狗的模样,是中国古人用来祭祀的器物,在祭祀之前,大家对它都很重视,碰都不敢随便碰;等到举行祭祀以后,就弃之如敝屣,不仅弃之,而且践之。

在天地面前,万物皆如刍狗一般,人也不能除外。

《庄子·天运》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

这几句话是师金对孔子取先王礼乐一举的评价,师金认为先王礼乐不过是刍狗罢了——献祭之前,被恭敬地盛在竹筐里,盖着精美的绣巾,巫师斋戒之后才能迎送;献祭之后,稻草狗却被丢弃一旁,路人踩它,樵夫捡了它,拿回去生火。

万物在天地面前是刍狗,先王礼乐在时过境迁后,也只是刍狗。刍狗的意义不在自身,它的目的,也不在自身,它不过是他者为实现其目的而利用的载体而已。当所承载的意义与目的实现之后,刍狗就只能拥抱被抛弃的命运。

人,并不比稻草狗的处境好多少,斯坦诺维奇如是观。人不过是基因和模因所寄生的躯体,不过是件有用的器物,当基因和模因以更好的方式获得持存后,人,这件器物,就大可弃之践之了。

基因是什么?模因是什么?

你可能对前者熟悉,对后者陌生。其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复制子。

以下,通过三张来自百度百科的“知识卡片”,我们认识一下基因、模因和复制子。

读完三张卡片,你可能会质疑斯坦诺维奇将基因和模因都称为复制子的做法,因为你发现,百度百科中对复制子的定义,只提到了基因(DNA),并没有提到模因。事实上,将模因认定为另一种复制子的创举并非来自斯坦诺维奇,而是道金斯。

道金斯认为,“任何一个事物要构成一种复制因子必须具备遗传、变异和选择三个特征。” 而在他看来,meme(模因)完全具备这三个特征:

meme具有遗传性——meme传播的过程就是meme遗传的过程。如某种宗教信仰传播时,宗教信仰作为meme,不断地在信仰者身上遗传;

meme具有变异性——meme的传递过程并非都是完善的,如人们在转述一个事件时,或许会添加一些细节,或许会删减一些内容;

meme具有选择性——meme的传播能力是不同的,某些meme更易于被传递,另一些meme则从来得不到传播。如我们学唱歌曲时经常会发现,有些歌曲比较容易记忆,并能很快传播,有些歌曲则很少被传唱。

来自:百度百科

综上,meme具有遗传、变异和选择这三个特征,它是一种复制子。

根据《牛津英语词典》,meme被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通过模仿,“思想meme”从一个人的脑中传到另一个人的脑中,并不断地被复制传递。当一个人听到或读到某个好的想法后,他把这个想法传给他的朋友,接着他的朋友又把这个想法传递给其他的人,这个过程就是模仿,不仅是思想meme,其他类型的meme也是通过模仿这一方式传递自身的。

模因的概念从诞生至今,大概半世纪左右,但按道金斯所说,它一直伴随你我。我们就是基因和模因这两个生理和文化复制子的载体,是帮助复制子实现无限复制的稻草狗。复制子以复制为手段获得自身的永垂不朽,而你,是被用来达成这一目标的道具。

斯坦诺维奇认为,“很多进化理论家依然在细节上争论不休,可他们所有人都同意,在某个历史时间点上,道金斯把它们称之为复制子,因为它们能复制自身。复制子越来越多,达到一定程度,它们就发展出了复制的精确、多产和长寿等特征。也就是说,它们能精确地复制自己,制造数量巨大的副本,而且自身能保持稳定。”(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不仅如此,复制子创造了更为复杂的容器,将自己安置其中,这就是载体。人,就是复制子的载体,是它们的“生存机器”。“人类在自然界中的最终目标,就是作为一种复杂的生存机器,为现在的复制子服务。”(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行文至此,恐怕你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会一口否认——“我是为自己而活!”没错,你是为自己而活,但你并不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双系统的人,换言之,你为之而活的那个“自己”包含两个你——

“其中的一个你,代表基因和模因的利益,它们是两种可怕的复制子,以追求自身永垂不朽为目标。而另一个你,代表载体的利益,追求的是个人目标。”(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你,是为第一个自己而活?还是第二个?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为第一个自己而活,你只追求基因和模因的无限复制,为实现这一目标,你可以搭上自己的躯体,比如繁殖之后的衰老,比如难以戒掉的甜食和辣条,比如难以拒绝的品牌诱惑......

为第二个自己而活,你只想做有利于自己存活的事情,为实现这一目标,你需要压制复制子复制的驱动,比如生育之后坚持锻炼身体,比如为避免肥胖节制享用甜食,比如为了健康拒绝辣条,比如无视广告效应不再唯“牌”是买......

我甚至可以确定,爱吃辣条的你,在读到文中的“辣条”二字时,近乎条件反射地开始流口水了。

这样的你,几乎难以避免使第二个自己屈从于第一个自己的结局,可是你又不想做一个为他者所利用的器具,你有自己的另一部分价值需要追求,你不想像一个稻草狗一样,最终沦落到被抛弃被践踏的下场。因为,你一直认为,人本身,才是目的。

如果你这样想,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开启了“叛乱”模式。

你不再是弱不禁风的稻草狗,你必须在外表上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所以你将自己武装成了一个机器人,虽然在作为复制子的载体的意义上,与稻草狗并没什么不同。但毕竟早已不是石器时代,你的大脑不允许你以石器时代的智能水平生活在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你不再甘心做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稻草之狗,哪怕是为了壮壮士气,你也决心像个机器人那样强有力地行动。你手握理性之剑,就要开始“叛乱”之旅。用你的系统2抵抗你的系统1。

没错,你的大脑中安装了双系统,准确说是“双过程”。斯坦诺维奇提出的这一理论的灵感源于帕金斯发明的一个新词汇——心智程序,“用来形容那些安插在人们大脑中的程序。”

2000年左右,斯坦诺维奇和他的友人埃文斯提出“双系统理论”,2011年,卡尼曼在他的《思考,快与慢》一书中借鉴了这一理论,并这样定位该书:“本书大部分内容是关于系统1的运作以及系统1和系统2间的相互影响的。”

“近些年来,斯坦诺维奇与埃文斯等合作的论文,否定了通过卡尼曼畅销书《思考,快与慢》的宣传而广为人知的‘双系统理论’,而更倾向于使用‘双过程理论’描述人类大脑工作的两种不同进程。”(斯坦诺维奇《超越智商(序)》)从而避免因为系统1和系统2的概念给人造成的错觉——大脑真的存在两种不同的生理区域。其实,它们不过是加工机制而已。

但为便于理解,我们不妨在为叛乱做准备工作的现在,先将系统1和系统2的划分接受下来,当我们对自己的认识更为深刻时,再起用动态的进程1和进程2来说明问题。

“系统1的运行时无意识且快速的,不怎么费脑力,没有感觉,完全处于自主控制状态。”(卡尼曼《思考,快与慢》)

“系统2将注意力转移到需要费脑力的大脑活动上来,例如复杂的运算。系统2的运行通常与行为、选择和专注等主观体验相关联。”(卡尼曼《思考,快与慢》)

系统1的随性会受到缓慢的系统2的抑制,抑制力强时,会有一个犹豫不决的你;抑制力弱时,会有一个冲动的你。卡尼曼说:“系统1是冲动、凭直觉的;而系统2则是具备推理能力,它很谨慎,但对一些人而言,这个系统也是懒惰的。”

如果懒惰的系统2继续懒惰下去,只能放纵系统1这个并不惹人喜欢的任性女子——“她最得意的姿态是忘乎所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仓促下结论。”

长此以往,人只能作为一个载体,在强有力的系统1的作用下,为复制子的复制而奋斗终身。服务于复制子的目标成了终身不违的使命,服务于作为载体的自己的目标只不过是在与复制子目标一致时搭上了一班顺风车,十分偶然。

“为什么是我?”你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是通过自然选择进化而来的,赶上了,你就要承担这件事。”

“进化不就意味着高级吗?”你问。

“不,进化是盲目的、机械的、无意义的,并非等级的攀升。”

“那我和动物有何不同?”你又问。

“你和动物一样,从生命形式上来讲,你并不更为高级,更不存在什么属灵的高贵,你只是比它们多了点什么。”

“多了什么呢?”

“武器。”

“什么武器?”

“利剑。”

所以,你可以高喊:

“为自己而活!”

“活出自己的价值!”

此时,这样的口号,才具有了真正的含义。

可是,能实现吗?

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告诉你:“你是载体,是不朽的基因复制自身的工具,也是肮脏的模因复制自身的平台。”

贴上这样的标签,你发起战役,无论战局如何,这一场,无可避免,哪怕只是为了捍卫你作为“万物之灵长”的尊严。作为载体的你,率先发起的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谁都不是局外人,却又要做个理智的旁观者。

作为叛乱者之一,欢迎你进入机器人的国度。

二、宇宙酸和手榴弹

这是机器人的国度,我们是拥有灵活智能的最复杂载体。我们被复制子遥控,但可惜,随着我们智能性的不断提高,复制子对我们的强约束变得无效,只能对我们进行弱约束——远程遥控。这种遥控通过一个命令达成——“为了让我们(复制子)活着,做你认为最好的选择。”

做“最好的选择”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们(复制子)活着,所以,万不得已时,对它们,我们要舍身相救。但既然选择叛乱,就意味着你要为自己而活,不再全盘接受复制子的遥控。为此,你必须首先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利处境:

“要是符合自身的利益,基因将总是牺牲载体。”(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当然,复制子很清楚我们是高智能机器人,不会那么容易绝对无条件服从,因此,在某些时候,甚至是大多数时候,它们和我们利益一致,只当我们的利益和它们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它们才义无反顾地选择牺牲我们。

我们体内存在垃圾DNA就是明证。

我们身上有很多遗传物质并没有被转化为蛋白质,而是始终寄居在我们体内,很显然,这里有阴谋,这些垃圾DNA并非为了我们而存在,只是为了基因的复制而存在。它们的寄居对我们机器人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斯坦诺维奇从反面论证了这一观点:

事实上,稍微思考一下,我们就知道,“基因存在是为了让我们制造自己的副本”这种观点说不通。我们从不制造自己的副本,只有基因才这么干。显然,我们的意识并没有在我们的孩子那里得到复制,因此,我们没有在这个意义上延续自我。我们把一半随机的、乱成一团的基因传给孩子。到了第五代时,我们跟后代的遗传重叠将减少到1/32。(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所以,对复制子的弱约束,你要保持绝对清醒。

再跟着我念一遍复制子给我们的弱约束命令:

“为了让我们(复制子)活着,做你认为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是“你认为”的,我们可以认为的最好的选择究竟是什么?也就是说,最好的选择是对谁而言?

道金斯指出,达尔文世界的个体生物会作出“如果……那么……”的估算,以得出对其基因最好的选择。

这个估算行为是作为机器人的你来作出的,因此,正是在这个推测中,你有了翻转命运之盘的良机。我们将把“如果……那么……”的思考模式用于做这样的估算——以得出对机器人自己最好的选择的估算。

然而,事情远非你我想象的如此容易,敌方一直在用强大武器来防止你的觉醒和崛起,它们分别是,宇宙酸和手榴弹。

据说,泼宇宙酸的是达尔文,扔手榴弹的是道金斯。

酸,具有腐蚀性,以下是关于最强酸和超强酸的简介: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认为王水就是酸中之王,是最强的酸了,因为即使是黄金,遇到王水也会像“泥牛入海”一样很快变的无影无踪。直到有一天奥莱教授和他的学生偶然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溶液,它能溶解不溶于王水的高级烷烃蜡烛,人们才知道王水并不是最强的酸,还有比它强的酸,这就是魔酸。

在超强酸中,把其中的SbF5-HSO3F体系叫做魔酸,魔酸的H0约为-27。

它们的酸性强的令人难以置信,比如氢氟酸和五氟化锑按1 :0.3(摩尔比)混合时,它的酸性是浓硫酸的 1亿倍;按1 :1混合时,它的酸性是浓硫酸的1000亿亿倍。所以王水在它们面前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来自:百度百科

超强酸的酸性如此强大,想必遇之不腐的物质屈指可数。然而,超强酸再怎么强大,有一个领域无法涉足——精神。可惜,不能高兴得过早,达尔文进化论恰恰就被认为是可以腐蚀人类思想精神领域的诸多重要概念的宇宙酸。

斯坦诺维奇说:

在《达尔文的危险观念》一书中,丹尼特认为,达尔文提出的自然选择的进化这一观念,其实是一种知识层面的宇宙酸:“它把几乎所有的传统观念都销蚀掉,在其身后留下一个革命化的景观,大多数旧有的景观仍然依稀可辨,但也经历了彻底的改造。”(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宇宙酸的腐蚀性究竟有多强?自古希腊以来,所确立起来的诸多重要概念均在劫难逃——灵魂、人格、自我、意义、人文……

宇宙酸的恐怖之处,通过其对“灵魂”这一概念的腐蚀足以一斑窥豹:

从苏格拉底发端而来的“灵魂助产术”将宣告破产;

柏拉图的万物有灵论将沦为虚妄,遑论灵魂不朽之说;

亚里士多德将灵魂学说归为自然哲学的一部分纯属不可能......

自古希腊而来的维护宗教的学说、经院哲学、近代理性主义,一直到现代哲学的大半江山难免于倾颓。灵魂概念被腐蚀后如此,加之意义、自我、人格等概念的灰飞烟灭,哲学,将不复存在。人类,不再是会思想的芦草,只是芦草而已。

对于进化论这一宇宙酸带来的影响,斯坦诺维奇认为,宗教原教旨主义者看得更为清楚,他们意识到了普遍达尔文主义内在的危险,规避了人们对进化论的普遍误解:

误解一:相信进化式进步。

事实却是,“人类不是上帝或其他任何神灵的特殊设计。它意味着,人类的出现没有任何目的。它还意味着,就生命形式而言,没有任何天生的‘高等’或者’低等’”。(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正如古尔德对我们的不断提醒,“人类是历史的一个偶然事件,事情完全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也就是说,某些其他的有机体本来有可能成为这个星球的主宰。”

误解二:我们携带基因是为了“物种的生存”,或“是为了我们更好地繁殖自己”。

事实却是,进化根本是无意义、无目的的。道金斯早在《自私的基因》中就已经揭示了“生物进化是为其物种利益或者为其群体利益”这一说法的错误之处。在道金斯看来,携带基因并作出利他性行为的物种,他们其中的一些必要时会做出自我牺牲,而且“世界多半要为那些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个体所组成的群体所占据。”当然,这里的利他性和“牺牲”并非就主观意识而言,只是就其选择所带来的结果而言。

下面是讲述一件事情的两种方式:

方式一:母鸟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会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佯装一瘸一拐并展开一边地翅膀离开鸟巢,将前来捕食的狐狸引诱开来,直到狐狸将其作为捕食目标,它才振翅飞逃。

方式二:母鸟见狐狸接近住满小鸟的鸟巢,会展开一边翅膀一瘸一拐地走开,狐狸锁定其为捕食目标,此时母鸟振双翅而飞,最终狐狸未能捕食到巢中小鸟。

方式一运用了表目的的词汇——“为了......”,方式二运用了表结果的词汇——“最终……”,虽然都是在说狐狸未能捕食小鸟,小鸟受到母鸟保护。

抛开寓言式或者道德教育式的讲述,牺牲与利他就结果而言,无非是一种选择,”道金斯认为,这种牺牲与其说是“群体选择”或“个体选择”,毋宁说是“基因选择”。也就是说,母鸟若是牺牲了,它的这种通过牺牲自己而帮助其他个体的行为,唯一的目的是为基因的传递带来更大的好处——基因为了自身的存活而牺牲载体。

生物进化总伴随着这样的牺牲,它只遵循最简单的算法过程,这一算法像是一个计算机程序:

copy 经选择后存活的实体,just copy,on and on ……

这一程序被认为是自然选择过程,它近乎宿命,所谓“意义”不过是人类自作多情的附会。

还记得吗?你是一个双系统的机器人,其中系统1以其高效等一系列特点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系统1中,有一个原则是连贯性,或曰直觉合理性,例如:

A 13 C                  12 13 14

这两组符号中间部分,都是数字“13”,但为了保持思维连贯,逻辑合理,你会下意识地认为,“A”与“C”中间的不是“13”,而是字母“B”(手写时,会使得“13”与“B”十分相似)。

同理,按照进化论,“人生在世”这件事情就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无目的无意义,只是系统1为追求某种连贯性,给进化现象描绘上进步色彩,为人类的生寻求意义,为人类的不朽寻找可能,从而避免由宿命论所带来的虚无感。

在《思考......》一书中,洛奇笔下的拉尔夫使者,用这样的语言展现了人类在遭遇宇宙酸前后的反应:

在进化史上,智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发现自己必死的物种。那么,他如何回应呢?他编造故事,解释自己为什么陷入这种境地,以及自己如何摆脱它。他发明了宗教,设计了葬礼习俗,他编造了来世和灵魂不朽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故事变得越来越精致。但是在最晚近的文化阶段,在进化史上也就是一个瞬间,科学异军突起,开始给我们讲一个我们来自哪里的不同故事,这样一个更为强大的解释,把宗教打得措手不及。没有多少聪明人再相信宗教故事了,但他们依然坚持宗教那慰藉人心的一些概念,比如灵魂,比如来世,诸如此类。

宇宙酸强大的腐蚀性从中可以见得,对此,人类唯有“坚持”去相信那些已经被撼动了的概念。而“坚持”能持续多久呢?或许你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坚持什么,这一切还是很自然,你从小被诸如此类话语充斥着:“人生是有意义的”,“你要实现你的价值”,以至于你现在还是无法承认宇宙酸确实在腐蚀你头脑中的诸多概念。你一如既往地从生命的起源寻找意义,从自身寻找意义,但这一切,在道金斯看来,似乎并不成立:

虽然黑猩猩和人类的进化史大约有99.5%是共同的,但人类的大多数思想家还是把黑猩猩是为畸形异状、与人类毫不相干的怪物,而把人类自己看成通向全能上帝的阶梯。对一个进化论者来说,情况绝非如此。认为某一物种比另一物种高尚是毫无客观依据的。(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那么,作为一个非进化论者,我们是否可以坚持从起源上寻求意义呢?道金斯不这么认为,他说:“基因的非随机性的分化生殖就是自然选择。自然选择造就了我们,因此,要想了解我们自身的特性,就必须理解自然选择。”(道金斯《自私的基因》)理解自然选择就意味着承认人类起源的无意义性。更何况,世界上不存在严格的非进化论者,毕竟在解决人类起源这一问题上,没有什么理论比达尔文自然选择进化论更令人满意。

从起源上来讲,人生无意义,那么,人生的意义从另外一处——自身,可以找得到吗?

据说,很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认为在人的大脑中存在一个复杂的假想实体,以此解释人的复杂的行为辨别或选择。这个假想实体被比喻成是系统2(分析式系统)的中央处理器,也有人称之为脑子里的“侏儒”,或曰“普罗米修斯”。无论哪种称谓,无非是想说明,在快速、自动化、具有强制性的系统1(自发式系统)之外,存在一个反抗系统1的专制独裁的系统2,系统2中存在的普罗米修斯式的控制器体现着人类有意识的反思,也是在这一系统中,人类通过自己的心智来获得自身的意义。如丹尼特所说,“我们想要把自己视作神一样的观念创造者,可以心血来潮地操纵和控制它们,站在一个独立的奥林匹斯山上判断它们。”

然而,有意识的普罗米修斯依旧不能确立人生的意义,人们之所以需要这一假设,是出于对意识神秘性的未知,同时借此调和科学和宗教的关系。可惜,存在两个问题,第一,普罗米修斯式控制器如果成立,那么谁又是普罗米修斯内部的“普罗米修斯”呢?这样势必陷入论证的无穷倒退;第二,普罗米修斯式控制器如果成立,意味着人的意识是始终如一的,一贯不变的。但,意识绝不是如此,你懂的。

由此可见,大脑中并不存在某个普罗米修斯式控制器,如斯坦诺维奇所言:“大脑中没有小矮人,也没有它们走到一起来的地方,也没有‘我’坐的地方。我们内部没有普罗米修斯式控制器,对大脑而言,就是灵魂。”(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至此,正如斯坦诺维奇所总结的:“……当科学开始分析自我时,科学就开始消除它背后的神秘性。在认知科学的审查之下,自我已经发生了变形——‘我’、笛卡尔式剧场、普罗米修斯式控制器,它们全都溶解了。”(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是的,它们都溶解了,溶解在科学之中,溶解在进化论这一宇宙酸之中。

“等一下!”

“怎么了?”

“你所说的宇宙酸的确恐怖,可是,说好的,手榴弹呢?”

“你记性真好,不愧是高智能机器人。以上,分析宇宙酸的时候,手榴弹已经扔了出去,你竟然没有察觉。不过,还是跟你介绍一下手榴弹吧。”

手榴弹是一种能攻能防的小型手投弹药,也是使用较广、用量较大的弹药。它既能杀伤有生目标,又能破坏坦克和装甲车辆。手榴弹由于体积小、质量小,携带、使用方便,曾在历次战争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后来,多用途手榴弹应运而生,如手投/枪发两用手榴弹、进攻/防御手榴弹、破甲/杀伤手榴弹和杀伤/燃烧手榴弹等等。

来自:百度百科

道金斯的手榴弹,其实是继承了达尔文进化论的衣钵,他如是自陈:

自私基因的理论也是达尔文的理论,只是以一种达尔文并未选择的方式来表述。而我也愿意认为,达尔文如果九泉之下有知,也会立刻认识到这种方式的合适性,并为此而高兴。这事实上是正统的新达尔文主义的一种逻辑推论,仅仅是以一个新形象展现出来。它并不关注个体生物,而是从基因的视角看待自然界。(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强大的宇宙酸,猝不及防的手榴弹,丝毫不顾及那些被它们毁掉的传统概念和人类生活了多少个世纪,它们只随着现代化理论寓意的逐步丰富而强化势力,只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而肆意扩张。宇宙中的你我,皆无法幸免于难。

然而,你认输了吗?机器人?你认为你的生命没有意义吗?你会甘于做复制子得以复职的载体吗?

我想,你需要静静了......

三、利刃出鞘

面对宇宙酸的强烈腐蚀和手榴弹的狂轰滥炸,作为机器人,你的叛乱势在必行,迫在眉睫。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稻草狗与机器人”是为“知己”,“宇宙酸和手榴弹”是为“知彼”,时至今日,万事具备,只欠“一战”。

于是,你来了!

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认知变革方案,“这个认知变革方案需要一个前提,即我们必须知道如何解决人类决策中的目标冲突,而当代的认知科学和决策论将会在这一点上扮演关键角色。”(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以下是实现同一目标的不同表述方式:

方式1:

12月1日,星期二,晚上8点30分,跟X交配。

方式2:

做爱,因为它有趣。

方式3:

做爱,因为它有趣;做时戴套,以免不利于我的事情发生。

方式1体现的是基因为满足自身利益的强约束命令,方式2是基因为满足自身利益的弱约束命令,方式3代表的是为了不损害载体利益,而对基因利益进行的背离。三种方式中,前两种都是以实现基因复制为目的,只有第三种是真正为人类本身利益而非基因利益所应该选择的方式。所以,每个大脑都有两套认知系统,这就是我们在《稻草狗和机器人》中已经提到过的双系统理论(斯坦诺维奇后期更愿意称之为“双过程理论”)。

系统1,又被称为启发式系统,其特点是快速、强制、自动、不需要有意注意某事、不依赖系统2、可以与系统2平行运作,因其计算负担较小,而称为人类信息加工的默认方式;

系统2,又被称为分析式系统,其特点是擅长高级推理、审慎判断、问题解决、明确决策,但速度相对较慢,计算负荷较高,是有意识的行为,系统2只能在同一时间处理一个或几个任务。

二者关系是,系统1不受系统2控制,有时在执行时,会与系统2产生冲突。当冲突发生时,系统2会偷懒,因此往往会为系统1所作出的反应进行合理化解释。例如,当我问你:“听说李雷这个人很好,是吗?”此时,你更倾向于想到李雷的优点;当我问你:“听说李雷这个人不怎么样,是吗?”你则更倾向于想到李雷的缺点。当然,具体你会怎么回答这两个问题,你的系统2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审慎判断,当你口不对心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的犹豫会暴露你在说谎的事实。

还有一种情况,你有一个不偷懒的系统2,在双系统发生冲突的时候,会对系统1进行压制,这时系统2所代表的恰恰是载体的利益。从做爱一事可见,处在性冲动中的人,仍旧可以通过心智程序压制大脑中的系统1。而这种压制——让载体目标战胜基因目标,在斯坦诺维奇看来,很容易就可以在现代生存环境下创造出来,只是以往的进化心理学低估了人类的潜能。

艾伦·米勒在《生猛的进化心理学》一书中,提到了“热带草原法则”,认为:

我们的原始祖先以上的进化都是在非洲大草原以及地球上的其他地区完成的,他们以狩猎和采集为生。大约在一万年前,当农业革命发生后,人类的祖先开始种植粮食和饲养牲畜。今天我们周围所见到的一切——城市、国家、房舍、街道、政府机构、写作、避孕方法、电视、电话和电脑——几乎都是在最近的一万年中出现的。但对人类的身体而言,适应的却是远古环境,也就是说我们拥有一个石器时代的身体,包括大脑。这也就意味着人类的身体无法适应最近一万年间出现的任何事物。环境变化得太快,而人类进化的速度又太慢。

所以,“人类的身体(包括大脑)适应的是远古环境,尽管我们生活在21世纪,但却拥有石器时代的大脑(手和胰腺亦是如此)。”(《生猛的进化心理学》)

若按米勒之说,机器人叛乱想成功几乎没有可能。而这件不可能的事,正是斯坦诺维奇想要完成的,他说:

本书的一大主题是,理性以及它在机构中的化身,为我们提供手段,给我们创造条件,让人类的目标而不是基因的目标实现最大化。而这,就是机器人叛乱的开端。

根据道金斯的优秀传统,我将使用“机器人叛乱”指代来自进化洞见和认知变革的方案,它们将带领人类超越复制子的有限利益,以界定自身的自主性目标。

其实,实现叛乱的困难之处在于,我们要想办法对大脑默认的系统1进行压制,使系统2占据上风。这一过程用主奴关系的颠倒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也许会重新考虑自己的角色——它(复制子)是你的奴隶,被你奴役。”(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在对自我意识的五阶段的描述中,用一种隐喻的手法展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控制——主人对奴隶的控制。表面上,主人是控制者、奴隶是被控制者,实际上,奴隶正是在与物的独立性相遇中,成了物的主人。主人拱手相让了对物的支配权,导致他对物的需求完全依赖奴隶。这样,主奴的控制与被控制关系就发生了颠倒。

主奴关系的颠倒正是作为载体的人类与基因关系的颠倒。表面上,人类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满足基因自我复制的目标,实际上,载体正是在与外物接触的过程中,通过理性的自我决定,以人类独有的方式获得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我们的大脑已经进化到一个程度,使我们得以背叛自身的自私的基因。这种行为的一个明显现象便是我们使用的避孕方式。”(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既然作为载体的我们完全有翻身做主的可能,那么不必怀疑,与复制子作战,奉陪到底!

“等一下!”

“怎么了?”

“我害怕,我们连武器也没有,怎么作战?”

“谁说我们没有武器?你忘了?我们是手执利剑的高智能机器人。”

“利剑在哪儿?”

“利剑就在你脑中,理性,就是你的利剑。”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对理性一无所知吗?理性很软弱的,就像休谟说的,‘理性是,而且应该是激情的奴隶,除了服从激情,为它服务之外,理性永远不能扮演其他角色’。”

“没错,你说对了,但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休谟所定义的理性是我们传统上讲的工具理性,亦即实践理性,还被称为理性的狭义理论。狭义理论不会评价,它所认为的什么对你而言是理性的,是根据你的需要和欲望来判断的,而你的需要和欲望往往是基因给你下达的命令——‘做你认为的最好的选择,以实现我的复制。’工具理性的局限性早被埃尔斯特指出,他认为狭义理论的一个定义特征是’它保留了未经检验的信念和欲望,而它们构成了我们正在评估的理性的行动理由。’换句话说,根据人的信念和欲望,工具理性确实可以帮助人们实现目标最大化,但这对于我们的叛乱而言,是一个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我们需要对欲望和信念进行评估,而非一味遵从;我们要对理性进行评估,看我们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我们只能认输了。说白了,我们归根结底还是非理性的。”

“你又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是理性的,因为系统2的存在;我们是非理性的,因为’进化塑造了人类今日的认知机制,进化造就了人类的非理性。‘我们更像是斯坦诺维奇所说的,是认知吝啬鬼。我们的进化史并没有提供给我们一个默认设置为理性的大脑。”

“那要成为一个完全的理性人,岂不是很难?”

“难,并不意味着不能。斯坦诺维奇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们:理性可以习得,甚至比智力更容易习得。要做到理性,首先要躲开认知吝啬鬼,积极启动系统2,对系统1进行压制。此外,请给你的大脑安装好的心智程序。”

先说系统2对系统1的压制。这种压制需要具备两种能力:

第一,具备中断系统1并且抑制其反应倾向的能力。这就要求系统2包含执行功能和抑制机制。

第二,以更优化的反应代替原有反应。当压制生效后,系统1的反应被取消,系统2必须出台更为优良的替代方案。这就要仰仗系统2所具有的假设性推理和认知模拟了。也就是在一个临时的模拟世界中,进行各种测试,进行假设性推理,从而得出替代方案,最终采取行动。

系统2积极发挥抑制机制并采取执行功能,可以让我们躲开认知吝啬鬼,从而做出有利于载体的选择。然而,如果一个人的心智程序出了问题,已然不能确保做出恰当的选择。

斯坦诺维奇在《超越智商》中指出:

“心智程序”是指个体可以从记忆中提取出的规则、知识、程序和策略,以辅助决策判断和问题解决过程。除了认知吝啬鬼,心智程序出现问题也是导致不良决策的重要原因。

心智程序出现问题,首先指心智程序缺陷,即一个人并未安装支持理性思维的规则、策略和知识;其次指安装了污化心智程序,这些心智程序中的某些知识本身就是导致非理性行为和思维的罪魁祸首。

人类所必需的心智程序有哪些呢?

斯坦诺维奇指出,人的心智分为自主心智、算法心智和反省心智,而算法心智和反省心智其实是构成系统2的两部分。

请你考虑以下三种场景的不同:

场景1:一位女士沿着海边悬崖散步,忽然一股劲风吹过,将她吹落悬崖,女士重重地撞倒海边的巨石上而死。

场景2:一位女士沿着海边悬崖散步,她试图爬上一块巨石,然而她所爬的并不是石头,而是一道深渊的边缘,她不小心跌落,撞倒巨石而死。

场景3:一位女士试图自杀,飞身跃下海边悬崖,撞倒海边巨石而死。

场景1致死的原因是万有引力这种致死法则,这一法则同样适用于场景2、3,但场景2更多地归因于她在处理眼前的信息时,处理系统发生紊乱,给决策机制传递了错误信息,从而导致她做出灾难性举动。“以上过程被认知科学家称为算法层面的分析。(斯坦诺维奇《超越智商》)

至于场景3,女士准确知觉到了这是悬崖边缘,“动作指令中心下达了操纵她身体的准确指令”,她纵身一跃,跳落悬崖。“导致她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她的目标以及她对所处世界的信念与目标的交互作用。”(斯坦诺维奇《超越智商》)

斯坦诺维奇基于1996年丹尼特所撰《心灵种种》中的理念,认为场景2中的女士存在算法心智问题,而场景3中的女士则有反省心智问题。而只有在反省心智的层面,理性才会参与其中。因此,我们要做到真正的理性,必需具备正常的反省心智。“理性的概念内涵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反省心智的思维倾向以及算法心智的效率。

以下展示的是由自发心智、算法心智和反省心智所构成的三重加工心智模型:

在这一模型中,有一个名词叫“去耦”,这一名词是发展心理学家艾伦·莱斯利在讨论儿童假装的逻辑时来的。儿童在游戏中,会将香蕉当作电话来玩儿,香蕉作为次级表征,是电话这个初级表征的复制品,它与真实世界是分离的,因此可以被操控,此至谓模拟机制。

如图:

理解了去耦后,我们便能更好的分析三重加工心智模型:自主心智倾向于直接进行反应,经过理性的第一纬度即算法心智的压制,进行去耦,在模拟世界展开假设,每一次假设都要经过反省心智的压制,再次进行去耦,再次发起模拟,再次启用算法心智,循环直至认为可以进行反应为止。这一过程就是理性运行的过程。简言之,唯有经过理性思索,进而最终反应,人类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利益最大化,而这,也就是作为载体的机器人叛乱成功的保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大脑中被安装上的是好的心智程序。而如何防止安装坏的心智程序就成了必须要思索的问题。斯坦诺维奇认为可以遵循以下原则:

1.避免安装可能对你(载体)产生生理伤害的心智程序,比如自残;

2.关注影响你目标的心智程序,确保它不妨碍目标选择的多样性,比如让你只相信它的思想;

3.关注同认识世界相关的信念和模型,努力只安装正确的心智程序,也就是真实反映世界的心智程序,比如不选择过激的价值观;

4.避免拒绝对自身进行评估的心智程序,比如神秘主义色彩的思想。

(斯坦诺维奇《超越智商》)

这些程序,不仅确保我们不会一味地以基因的目标为目标,而且也有效防止我们以模因的目标为目标。例如,有不少人收到过类似这样的信息:如果不把这一信息转发五个人,你就会倒大霉。这是一个顽强的模因,它本身就具有自我复制的能力。但当你理性分析时,首先你会发现它是错的,是否转发这条信息与你倒霉与否并不存在因果联系;其次,传播这个模因的人不会因此得到任何好处。

那么对待模因,我们应该如何保持自己的理性呢?

1.避免安装队载体身体有害的模因。

2.对于信念类型的模因,力争只安装真实的模因,也就是说,反映世界真实面目的模因。

3.对于欲望类型的模因,力争只安装不排除未来其他模因丛被安装的模因。

4.避开那些抵制评估的模因。

(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事实上,你可能发现了,对待基因和模因这两种复制子,理性所要保持的原则并无二致,只是对付模因,对理性的要求更更高一层,如斯坦诺维奇所言:

广义理性要求我们对进入工具性计算的信念和欲望持有批判态度。否则,模因设定的目标就有可能跟基因安装的目标是一丘之貉。来自认知和决策科学的自我评估的理性原则,为我们提供了把寄生虫模因连根拔起的工具——这些模因可能隐藏在我们的目标层级中,服务于它们自身的目标,而不是服务于它们寄生于其中的寄主的目标。(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但无论基因也好,模因也好,只要机器人启动理性的运行机制,叛乱就有成功的可能。

以上,我们主要分析了对道金斯扔出的手榴弹而采取的策略,以下,该对付宇宙酸了。

宇宙酸腐蚀了伴随人类生存了几千年的诸多概念——灵魂、意义、人文、自我……哲学变得虚无,宗教只能“自闭”,如何使这些概念重获生机,让哲学有其依据,并消解来自宗教的敌意,这是一个问题。

斯坦诺维奇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别无他途,唯有将达尔文主义所内涵的不合时宜的寓意接受下来,在认同自然选择理论的基础上,通过科学自身进行应对。具体方法是,对这些重要概念进行彻底重构。

而进化心理学对人类本性的解读,为这种重构提供了可能。这与上世纪得到强烈支持的白板说的“倒台”有密切联系。白板说认为,个体生来没有内在或与生俱来的心智,如同一块白板,所有的知识都是逐渐从他们的感官和经验而来,受到社会与文化的影响。事实却是,人类的本性是固有的(与猫狗无异),社会化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和加强已经存在于人类大脑里的观念(比如是非观念)。

语言学家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在2002年写了一本名为《白板——人类本性的当代否认》的书,指出人类并非生来是一块白板。随后,平克在2003年的TED大会上做了一场相关演讲,现场阐述了他的观点:

即使我们真的生来具有一些不光彩的动机,它们也不一定会导致不良行为。因为人的大脑是一个由很多部分组成的复杂系统,而各个部分又是能够相互抑制的。我们有理由相信道德感是与生俱来的,而且人类的认知力能让我们从历史中吸取教训。所以,即使有时我们会有自私或贪婪的倾向,它们也会被我们大脑中的其他部分阻止。

既然道德感和认知能力是与生具来的,那么善恶美丑等价值观念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人通过理性对其加以认知。如此,斯坦诺维奇的概念重构实际上是从进化论内部粉碎了宇宙酸腐蚀灵魂等诸多概念的迷梦。从这一角度看,我们甚至可以大胆质疑,宇宙酸究竟是否存在?抑或这只是人类在进化论的冲击下出于恐惧的自造物?正如道金斯说所:“想必宇宙的终极命运确实没有意义,但无论如何,我们真有必要将我们生命的希望寄托在宇宙的最终命运之上吗?当然不需要,只要我们足够明智。我们的生命被其他更密切、更温暖的人类理想与感觉所控制。指责科学剥夺了生命中赖以值得生存的温暖,实在是多么荒谬的错误……”(道金斯《自私的基因》)

但斯坦诺维奇显然比道金斯要走得远,他说:

诚然,当我们消化现代认知科学和达尔文的宇宙酸之后,灵魂这个概念,对于任何人来说,不再能表示它在词典中的定义——“人类生活、感受、思想和行动的原则,被认为完全独立于身体”。然而,对于渴望拥有灵魂这个概念提供的独特性和超越性的人来说,我们是否还有可能提供给他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呢?灵魂提供的这种独特性和超越性,其实也就是意义。我们能否以一种尊重科学的方式,满足他们的渴望呢?这样一个项目,纵然艰巨,考虑它的回报,也值得我们付出努力。(斯坦诺维奇《机器人叛乱》)

这种努力,能成功吗?

斯坦诺维奇说:

我将提出自己的概念,一种理性重构的自我意识,一种达尔文时代的灵魂。(《机器人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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