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美丽世界的孤儿
戒烟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由心理依赖,到生理依赖,也就是这一支烟的功夫。
想一想,我离开故乡已经很多年了,多到自己都懒得去数。
早晨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起来后根据那个梦,写了一短篇小说,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梦中寻找灵感了?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我终究是被传染了的,被那个曾经离我最近的人,近到分不出彼此。
在春节这个尚且清闲的日子里,不如都以短篇小说来安慰那些无以抚慰的伤痕。
我的故乡在远方,一个每年冬天都会下雪的地方。每年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就开始清扫卫生,俗称“扫房”,轮扫把的轮扫把,搬家具的搬家具,没有住人的房间里,屋脊上会生满像母亲白发一般的霜雪。
“扫房”从早饭后开始,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能结束,把那些陈年厚积的灰尘,以及那些如雪的飞霜,包括蛛网等一切杂陈全部清扫干净。然后全家人一起贴对联,粘挂千。简单的吃过晚饭后,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在老家,年夜饭就是饺子,每家每户都一样,从晚上六七点开始包,一家人围在一起,由一个人擀皮,其余的负责包,一直包到晚上十一点多才算完成。这一次包的饺子够吃到正月初五,北方称初五为“破五”。意思是“赶五穷”,即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交穷。那一天人们黎明即起,放鞭炮,打扫卫生,表达了人们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是的,那些美好的狗屁愿望。
包完饺子以后,一个人负责煮饺子,其他人负责到院子里放鞭炮。一般说来放鞭炮的时间从十分钟到半小时,有的更久。放完鞭炮才是年夜饭的开始。
正月初一这天,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到每家每户去拜年。“好二叔,好二婶子”,基本都是一个拜年套路,从早晨持续到中午,一拨一拨的不间断地来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别人这样拜年,我就想笑,忍也忍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笑。
也许就是因为我不喜欢这拜年的气氛和方式,所以每到初一那天,我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一个上午都不出门,不想别人给我拜年,我也不想给别人拜。年复一年的时间久了,我就无法忍受了。于是我干脆离家出走。
我想我离开家的原因,还有别的,比如我从未在那里找到自己。
于是我就来到了南方。
妈的,我终于摆脱了。
今天又是大年三十,我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醒了,起床,刷牙。看见两个杯子并排摆在那里,我心里又疼了一下。现在只剩下一个杯子的主人还在。可是我那把牙刷,好像忽然间瘦了很多,我差点抓不住。
水池里是被烟熏过的黑迹,那应该也是心化成灰的痕迹吧,触目惊心的黑,刺得我眼睛睁不开,刺得我眼睛流出了眼泪。
这个操蛋的世界。
最好的时光都是在过去,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些印记,总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像厄里斯魔镜,会缠绕着你,无法让你再有一点点力量前进。没有人替你承受疼痛,更没有人帮你做出选择。只能是自己把自己拉出来,哪怕连皮带肉的拽出来,别去问为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都是这美丽世界里的孤儿。
这个操蛋的美丽世界。
一直以来,我无论白天黑夜,我都喜欢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我的世界才不被外界侵害。那拉拢的窗帘,也保护了我所有的脆弱。
下午开始写字。
从那个梦开始,从那个梦结束。很“庞克”的一个故事,有摇滚,有死亡,有金属在叮当作响,有羽毛在低低地滑行。我却没有被那个故事感动。
我一边打着字编着故事一边抽烟,抽Marlboro,白色的。烟头的火光很文弱,但这一点点火光就能温暖一个人,我的灵感也开始随着火光在我的那个梦里穿梭。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我离家出走那天,我不记得是如何走出家门的,只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雪地上留下了很深很深的痕迹,我想,我真勇敢。
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我身后的父母,他们的表情和目光,是否有不舍,亦或是轻松。我总是一个不让人喜欢的孩子,惹是生非得让他们觉得我有操不完的心。我从小就这样,不够安静,亦是不够温暖。
于是,我故事里的那个女主角,也是像我一样,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了,她和我一样,来到了热烈的南方。
家里留下了他太多的气息,让我无论身处哪个位置,都躲不开。床上、客厅、电脑前、电视机前、衣柜里、衣架上、厨房、卫生间、沙发上,就连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书台,都有他的痕迹忽隐忽现,我无处躲藏。我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如此紧迫,仿佛要窒息了。
当然,我不恨他,因为他亦是爱我的,分开总是有太多不得以。不必追究谁爱谁多一点,亦不必追究为什么分开。至于痛苦,我很欣慰,因为爱让痛苦很美。
我买了很多烟,就是Marlboro,高高的一摞,这东西很温暖,即能暖心,亦能暖胃。
很多人都很精明,精明到以为别人都很傻,他们在社会上很受欢迎。可是偏偏我也觉得我是聪明的,他们才是傻瓜,他们连怎么去爱都不知道。
其实是内心太软,而外壳又太硬。这些年来也总是四处碰壁,我认为的那些傻瓜,他们很吃得开,我则经常被碰的灰头土脸。只好用自己的身体硬碰硬地去冲撞这个冰冷的世界,敲得这个世界砰砰直响。我总是以为,美丽的世界能为我这个孤儿打开大门。其实,他和我皆是一类人,一样傻傻的相信这个操蛋的世界。
有人的爱很重。像铅。比如我。有人的爱很轻,像羽毛,比如他。这个他是谁,就当是我幻化出来的一个人吧,我总是喜欢悲剧,以至于很愿意把这种悲情元素强加于自己身上。也许因为疼痛,才提醒着我还活着,爱着。
继续我的小说吧。那个女孩子,为了梦去远行,不停地走,为了爱,不断地爱。这让她意外双目失明,她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这个操蛋的美丽世界。
她想死,想死。想死!
她开始牵挂梦里的那个女孩儿,那个被下蛊毒而双目失明的女孩儿,她还好吗?她总是以为她就是她梦里的那个女孩。
她去死,三番五次的去死。但是她没有死成。她说她是这个美丽世界里的孤儿。她想在这个世界彻底抛弃她之间,她先弃抛弃了这个世界。
她不再有爱,也不会再爱。她是个瞎子,她双目失明。
可是有一天她好了,她什么都看见了,但有一个人瞎了,那个认识她很久她却一次也没有见过的人,瞎了。他把光明全部给了她。
他曾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好了,你会嫁给我吗?
她毫不犹豫的说可以。其实她心里知道,他好不了了。她会去死。所以她不可能嫁给他,不可能的事,随便说说也就算了。
可是她偏偏却好了,以另一个人的双目失明为代价。
可是,我没有告诉读者,她最后到底嫁给了他没有。也许她嫁了吧,也许她没有。人性这东西,最怕被过滤,一过滤,就很丑陋。
从周五晚上开始,我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有时候一个水果吃一天,不是不想吃,我很想吃,很想很想,可是,根本吃不下。
妈的,这个操蛋的世界。
今天是除夕。我简单地收拾了心情。把情人节那天他煮的饭倒掉。好几天了,本来我舍不得倒,可是饭都馊了,满屋子都是馊味,就像那一段爱情。那盘鱼和那碗酸菜,一直放在冰箱里。我拿出来热一下,我发现那是我这些年做的一顿最好吃的菜。真的好吃。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吃得下过。今天亦是如此,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目的是让自己能够继续保持呼吸,我得对自己好点,快点让自己精神起来。
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个除夕我用一堆往事充饥。
用我的文字疼爱自己。
这时候,汪峰的《我们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从邻居家的窗口飘出来,径直的飘进了我的房间。
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和我一样,咀嚼着刚刚结束的那段破碎不堪的往事,独自一人悲伤在除夕之夜呢?
我们都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这个操蛋的美丽世界。
这个操蛋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