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三联生活周刊》每到春节时,总会出一期年货特刊,至今已经连续三四年了。和《新周刊》的年度盘点一样,每一期我都会买来珍藏。就像一个小小的仪式,买下这期杂志,就象征着春节到来了。不过今年的特刊来得有点晚,我去报刊亭问过好几次,都说没有到货。
无奈跑到书店,找到《舌尖上的新年》这本书,整个下午便浸泡在书里的美食中了。回来之后又找来视频看,此刻脑海中全是过年的景象。在南方,今年正是小年夜,儿时的记忆里,春节就是从这天之后开始变得热闹喜庆的。
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在家过小年了,每次回到家都快大年三十,然后时间就被拜年、走亲戚和上坟占据了,等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又得回到上班的地方。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年轻人记忆中,过年应该都是小时候的事儿,长大以后便只剩下记忆了。就像故乡一样,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小时候过年,美好的期待应该是从下雪之后开始的。上学的时候,只要是下雪了,不看日历都知道,快要过年了。白茫茫的世界之后,就会迎来喜庆的日子。腊月伊始,家家户户都会烤火、熏腊肉,那便是春节来临的前奏。
我的记忆停留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还在世。家里清贫,所以过年的时候非常开心,因为可以吃到父亲做的美食。所谓美食,其实也就比平时多了两道菜,或者是肉,或者是鱼,又或者是豆腐和鸡肉。小年也是要祭拜神灵的,所以神仙吃什么,我们晚上就会吃什么。
年底的时候,父亲也会很开心。平日里很难看到他笑,或许是为了家庭的生计,或许是为了我的前途,他非常严肃,加上常年有病,经常都紧锁眉头。但到过年的时候,他也会变得高兴起来,可能是觉得新的一年到来,家里会越来越好。可惜直到他去世,这样的景象都没有出现。
过年之前必须要大扫除,父亲便带着我和母亲一起,把家里仅有的几件家具抹擦干净。我虽然年纪比较小,但已经承担了家里的一些粗活。我会从几百米外的井里挑来两桶水,然后倒入一个用来洗澡的大盆里,全家人就开始在冒着热气的井水里洗东西。那些家具,如今还堆在老家的房子里,每次回去都能看到。
村里逢七赶集,一年中最热闹的一次赶集,必定是在腊月二十七。在这一天,邻村很多人都会到我们村里来添置年货,很多父母也会给小孩买新衣服。所以每次看到《三联生活周刊》的年货特刊,总是会想起家里赶集的时候,各种摆在摊上的年货。
赶集的时候,父亲也会买很多东西,有时候还会给我和母亲买新衣服,甚至还会给我买一把玩具枪。但是我得听话,新的一年成绩必须要更好才行。那一天,家里的摊位也会被前来做买卖的小贩占满,父亲可以从摊位上收到一定的佣金,这些钱便成为我们买东西用的钱。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里会点满蜡烛,因为很早的时候,父亲便请了很多神灵在家里。每到过年的时候,所有的神灵前面都要点燃蜡烛和香火,还要烧一些纸钱。年夜饭的菜做好之后,必须先拿来祭神,之后才继续回锅,拿来给我们自己吃。父亲从来不喝酒,但是祭神的时候必须有酒,所以家里一直都有小半瓶酒。
春晚从1983年就开始了,但我们家从来没有看春晚的习惯。吃完年夜饭后,我们会坐在火堆旁聊天,父亲会给我讲很多以前的事情,或者讲他听来的故事。如果我想去叔叔家看电视,他也会答应,只是叫我不要弄得太晚。若在平时,我是不被允许外出的,每天大概八点的样子就要睡觉。
那时候奶奶还在世,所以大年初一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奶奶面前给她拜年。奶奶总是起得很早,冬天的时候,一直坐在炉子旁边。所以我起床之后,立刻就知道去哪里找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但每年初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给她拜年时的情景。而现在的大年初一,我总是奔波在其他人的家里。
或许在其他的地方,过年的气氛会延续到元宵节,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大年初七之后,故乡的年味就会变得很淡。元宵节那天,大家照例会吃汤圆,很多人家也会放烟花,但就是走个形式,因为很多事情已经在这天之前就运转起来了。
应该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我的记忆中便再也没有完整的过年场景了。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参加工作,每次过年回家,也是为了上坟,还有看望亲戚。甚至在去年,我一个人呆在成都,也能度过一个年末。虽然有些孤独,但对我来说,家乡的年和异乡的年,似乎没有区别。
无论在什么地方,过年都与亲人和美食分不开。在《舌尖上的新年》或者BBC拍摄的《中国春节》里,最美好的画面必然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过大年。这一天,可能农村和城市里的年夜饭会有差别,但大家对新年的愿望和祝福却是相同的。这些东西,组成了中国人脑海中的新年记忆,也是我曾有过的最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