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就成了她

长大后我就成了她

不知道怎么形容和母亲的关系。一但有困难的时候，还是会想到父母，还是会想回家，虽然不一定得到庇护，妈，好像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所求回报最少，但又真心实意爱过我的人。然而，我又无法解释从小到大那种无可名状的愤恨，以及年少时曾经恶毒的对她说，我宁愿不是你女儿，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叫你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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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超生。我是老二，女儿。老版的户口本上，我的名字是登记在最后一页的。六岁前，没有户口也一直没有回过老家，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没有姐姐懂事听话，也不是个儿子，所以是多余的，曾经差点被送人。看过你的一篇文章里写，一对夫妇抱着怀里的孩子哄着，旁边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大概是烦了，丈夫对着小女孩一顿呵斥打骂，女孩吓得不敢再哭泣，我也有这样的经历。

第一天上幼儿园，放学回来，邻居说，说上学啦？是大孩子了。我很开心。然后端着小凳子坐门口台阶上，拿出作业本练习刚学会的数字，1、2、3。妈妈站一边看着。3很难写，我写得像翻下来的W，结果屁股下的凳子被踢翻，我从台阶上滚下来，橡皮上插着一根针，被告知，再写不好，针就会插到我的手上。我含着眼泪，哆嗦着继续写。

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的姐姐放学回来后偷吃了别人送来的四个桔子，被妈妈打了一顿。被打之前，她在洗一家人的碗。

八岁的时候，一天秋天早上，我们三个人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挂蚊帐的时候，用力过大，吊蚊帐的绳子断了，上面的灰落了一床，妈妈叫我们滚出去。

九岁，我生了一场病，慢性病。所以家务活都是叫姐姐干，不再叫我。有一次，从不顶嘴的姐姐说，为什么总要叫我干？不叫妹妹？妈妈抓起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我觉得有很多时候，我们挨打，并不是因为做了多大的错事，而是她心情不好。

也是九岁那年，明白哭泣是得不到母亲的关爱的，觉得委屈也没有用，我要变强，长大。或者干脆立刻死去。妈妈说，病好之后的我变得脾气爆燥。其实我是在想，于其经常担心自己做错事会挨打骂，不如彻底一点，一口气打死我好了。我真的这样说了。那天妈妈没有打我，只是停止辱骂。

所以13、4岁之前我经常顶嘴，有时候是更疯狂的辱骂，有时候是一个巴掌，也有时候是挨打，而我除了哭泣更多是眼神愤恨的望着她。

进入青春期之后 ，她打得少了。用她的话说，是觉得我们都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不应该动不动就打我们。

她对我说过两句话，我永远记得，你这坨烂肉，一辈子烂死在这里。还有一句，有本事你滚出去，吃，穿，住我的还敢顶嘴。那时候我想死，很多次一个人爬到顶楼，向下张望，可是我又怕痛。

长大的我们，都选择了远离父母那个家庭。我姐姐选择了远嫁，我也找过外省的男朋友，最后嫁回老家，弟弟常年不回家，虽然他们只隔20公里，而且有车。刚成年的时候他们都和我说过，希望以后不再有求父母的时候。

我曾试着理解她，对，小时候太穷了，她又心高气傲，爸爸是典型的除了干活啥都不管的传统男人。或者对爸爸来说，结婚太早了，还想着玩。他不想面对三个烦人小孩子，妈妈觉得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都得她操心？有很多时候，我觉得她打我们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气，从丈夫那里得不到关爱和体贴而产生的怨气。

就像我有一段时间那样。孩子的出生，我觉得失去太多，接受不了，凭什么就我一个人痛苦，男人却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回想当初歇斯底里尖叫和对老公的辱骂。每次冷静下来后觉得后悔，除了钱少点，他并不是一个坏男人。知道吗？我骂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妈曾经骂过我爸的。

还有一次我在夜里失声痛哭，是因为打了女儿，因为打完之后，我发现自己完全变成了当年的母亲。她犯的错并不大，主要也不是主动的，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暴打只是因为当时太愤怒。我躺在床上，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无力，曾经我想要远离母亲，远离那个家，不想成为另外一个她。

可是现在，她怎么打我的，我就怎么打我女儿，她怎么辱骂父亲的，我如数一字不差的骂老公。我没想过，长大后，我居然成为了另一个她。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把从小到大挨的打都想了一遍。

曾经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对她的恨，过去了。都是我年少不懂事，要和她做对。原来她给我的影响一直刻在我的性格里。让我没有安全感，所以体验幸福的能力比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