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入大海》第二章
那时白曦月虽年龄尚幼,但她不难看出叶之不喜表弟云伟。
听说是因为云伟是克父克亲的命格。
令白曦月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天半晚,因为天黑了,云伟将大门拴上,屋内瞬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当时叶之正朝他们走来,瞬间眼前一黑,叶之微微有些生气,“伟娃子你看你干的啥事!先开灯再关门嘛!哪个像你一样先关门再开灯!乌漆麻黑滴!滚了绊到哪儿了怎么办?硬是一天求莫懒干滴!”
白曦月有些怕黑,所以她寻着声音摸黑过去拉着叶之的胳膊,却被叶之条件反射似地甩开了。
“干啥子?”叶之不耐烦地说道。
叶之从未如此严厉、厌烦地对待过她,这与她印象中那个慈爱温和的外婆有所出入,白曦月有些吓着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弱弱地唤了句:“外婆?”
“哦噢!月儿哦!我还以为是伟娃子。”叶之瞬间态度和缓。
之后她又温声说道:“月儿站在这儿莫动(别动),外婆这就过去开灯。”
结果云伟不知怎么摸黑过去将堂屋的灯拉开了,霎时,室内灯火通明。
叶之抱着一个好看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糖水黄桃。
她笑盈满面,亲昵地说道:“月儿,来吃罐头。”
白曦月虽然没吃过,但却觉得应该很贵重,毕竟其他亲戚最多要么给个橘子,要么瞅着云柔快来了,给她几颗糖或者给把旺仔小馒头,从不会像叶之一样有什么都想着她。
白曦月看着叶之,“外婆,我不吃,你留着自己吃。”
“外婆那儿还有好多,来,听话,不然外婆会不开心的。”说着,叶之便舀了一勺黄桃递到她嘴边。
白曦月一听外婆说自己会不开心,便只好妥协,乖乖吃了起来。
叶之温柔又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白曦月。
白曦月仰头看着叶之:“外婆!很好吃,你也吃。”
叶之脸上挂着笑:“外婆吃过了,来,月儿多吃些。”
云伟走过来,伸长脖子,“奶!我也想吃。”
叶之情绪略微带有一丝不耐烦,但仍是喂他吃了一口。
不过,那一大罐黄桃,多半都被叶之喂进了白曦月的嘴里。
那时,除了在叶之那里,白曦月还从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白曦月那时以为自己不在外婆身边的时候,这些宠爱自然是属于其他哥哥、姐姐、弟弟们的。所以,当她在外婆身边的时候,可以享受到这份疼爱与殊荣,便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叶之很少与云伟说话,即使是说话,那也是误会他带着白曦月漫山遍野的四处野,怕他们磕着碰着,因为那时云伟三天两头的惹祸、受伤,几乎每次都是血淋淋的。
可白曦月总爱跟着他,云伟有时嫌她烦,就小声对她说:“你别跟着我,不然奶又要说我一天带你玩些稀奇古怪滴(的),说我一天四处野、瞎整瞎整的也就算了,莫把你给教坏了。你一和我在一起我就得挨骂。”
虽然云伟如此说,可那时白曦月唯一的玩伴也只有他了,所以云伟去哪儿,白曦月就跟到哪儿。
他们会去椿树丘上的土石堆里修火车道;会去屋后的偏房里喂兔子、玩儿沙子;会拿着网兜去池塘里捕洋丁丁,摘荷叶,抓泥鳅;会去小溪里搬石头,捉下面的螃蟹;还会去山林里采蘑菇、挖野菜……
他们还会以鸡圈门板为雪橇、黄荆棍子为雪杖,去阴沟里“滑雪”。
阴沟是一条由上至下的狭长沟道,雨天用来排水,里面很干净,落满了树叶,每过一段时间,舅舅云齐和外公云贵他们就会来扫一蛇皮口袋的树叶,放在灶屋引火,或者堆火粪。
有次云伟出去玩,不小心砍了别家的竹子,转身人家就寻上门找云齐理论,之后云伟就挨了云齐好一通大骂。
其实,白曦月对云齐的印象很模糊,几乎拼凑不齐他的模样。
但她却记得,他脸上有一颗痣,他时而温和,时而暴躁,时而亲切,时而疏离。
那次她和云齐一家在堂屋的高脚八仙桌上吃饭。云伟好像叹了几口气,云齐便有些不耐烦地吼他:“你吃饭就吃饭,叹啥子气?是没给你饭吃还是怎么着?”
云伟有些瑟缩、畏惧地看着他,也不敢吱声,最后又弱弱地低下头。
之后大家继续吃饭,可吃着吃着,突然“啪啷”一声,云齐直接将云伟的碗筷甩出了门外,搪瓷碗在地上咕噜噜滚着,带有汤汁的白花花的米饭撒了一地,筷子也不知飞到了哪里。
云齐愤怒地吼道:“要叹气你奏莫吃了(就别吃了),还吃啥吃?”
白曦月吓得浑身一颤,拿着筷子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云心顿时起身离开饭桌进自己房间了。
周泽笑也跟着放下碗筷,她看了看白曦月,“你继续吃,莫管他们。”
白曦月盯着碗里才刚吃几口的白饭,一时纠结,这,是吃还是不吃呢?
她见周泽笑也离开了,她看了一眼云伟,云伟悄悄示意她赶紧离开。
白曦月垂下眼睑,心底有些纠结,可再看云齐怒发冲冠的模样,和白翀真是不分伯仲。
白曦月也不敢在那儿多呆,她紧跟着轻轻放下碗筷,故作镇定地溜下凳子,跑去叶之那里。
叶之和云齐他们虽同在一座宅子里,但却是分开过的。二老住东侧,云齐一家住西侧。理由是二老和他们吃不到一起,生活作息也过不到一起。
白曦月记得有次放学后,她跟着云伟出去探险,到晚上的时候,她从叶之那儿去看他们,刚到门外就听到云齐暴跳如雷的声音:“你一天鬼米日眼滴,就晓得玩。你今天作业写了没?”
“没得作业。”云伟的声音很小。
“你说说哪个学娃子放学没得作业?你是不是骗老子?”
“没有。”
“没有?你日|妈的一天就求摸懒感,苕迷日脸滴!”
云齐怒气未消,气势汹汹地出来,在门外看见了白曦月,白曦月想躲却没能躲掉。
云齐停下脚步,板着脸问她:“你弟娃儿说今天没得作业,今天老师是不是没布置作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白曦月觉得很有压迫感。
他的眼神恶狠狠的,就像能吃人一样。
白曦月非常惶恐,她扭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云伟,见他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她当即就明白了。
云齐扭头看了看,云伟立刻低垂着眉眼。
云齐又收回视线看着白曦月,“你莫看他!我是问你!”
“没得。”
“你是不是帮到你弟娃儿骗我?你是学习好无所谓哦!你弟娃儿他学习西撇,你不做作业嘛你弟娃儿他也要做作业嘛!你就算喊我一声舅舅,只要犯错了,舅舅该打的还是要打滴哦!”
“……嗯。”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没得作业?”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白曦月有些喘不过气儿,但她依旧看着他回道:“没得。”
她被云齐问的心上心下都忐忑,就好像她真的把什么给遗漏了。
“行,那舅舅就相信你。”说完,云齐便离开了。
白曦月还站在那儿拼命地回想老师究竟有没有布置作业,她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瞳孔微张,竟被云齐说中了,老师确实还留了几道算术题,只是,她早就把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忙走上前去,拉了拉云伟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完了完了!我忘了,老师真的还留了几道算术题,怎么办?我们现在去外婆那边做作业……”
云伟紧张地用眼神示意,食指竖在嘴边,“嘘!”
他警惕地看了看门外,然后才轻声说道:“你要是不想我挨揍,你就当老师没布置作业,你也别做。”
“那明天早上要交作业怎么办?”
“我们去早些就好了。”
“哦……”
奈何……天不遂人愿。
翌日叶之起晚了,他们也起晚了。到了学校都快上课了,他们还把数学本给落家里了。
白曦月随便找了个本子,胡乱抄了题,写了答案。因为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
云伟没找到本子,索性破罐破摔,干脆不做了。
这时,有同学进来说道:“白曦月,老师让你把数学作业收过去。”
“哦,好,马上。大家交作业了。”白曦月头没抬,笔没停,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还不忘问一旁的云伟,“云伟,你写完了没?”
“没,我不写了。”云伟道。
“啊?”白曦月瞬间抬起头看向他,“那你怎么办?”
“我就说我放家里了。”
“……我是乱写滴,你要不赶紧随便找个本子写一哈(下)?”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数学老师的声音:“白曦月,赶紧把班里的数学作业交过来。”
“哦,我马上拿过来。”白曦月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清点本数。
之后,她看了看云伟,“就差你一个了,怎么办?”
“你赶紧交过去,不然她又该催了。”云伟满不在乎的说道。
白曦月不想扔下他不管,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云伟见她如此,忙说道:“一次不交又不会死人,明天我再补上去就行了,你赶紧的,人家在催呢!”
白曦月只好乖乖送过去。
第一节语文课下课时,数学老师已经把作业批改完了。她非常严肃地站在大家面前,看着白曦月说道:“白曦月,你怎么回事儿?以前没做错过一道题,这次你居然给我全做错。你是上课没听懂吗?”
“……不是。”
“不是就给我重做一遍。”
“嗯。”
接着,数学老师又紧盯着云伟,“云伟,你作业呢?”
“我忘家里了。”云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你咋不把自己给忘家里呢?”数学老师幽默的语调引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
就这样,这场闹剧才在重做中收尾。
书北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