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梅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梅坐在我旁边，对面是一位中年男人。

梅喝了一口美式，抬头说：“我是离过婚来上海的”。

男人端着咖啡的手抖了一下，问道：“为什么离婚呀”。

梅一脸平静：“他喝醉了，打我。”

男人问：“经常？”。

梅说：“就一次。但很严重，住院住了半个月”。

男人满眼心疼。

梅自顾自的说：“也不光因为这个，我前夫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也谈过一个挺喜欢的，不过后来没有一起”。

“为什么呢”我问道。

“因为他家条件不好，我妈不同意我们一起，我带他回家，我妈跟那男生说：出去好好奋斗吧，我女儿认我这个妈就不能跟你结婚。那男生问我怎么想，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没有说话，他拉了下我衣服，我还是没说话，他就转头走了。我想去追他，我妈一把拉住我跪下，说：妈求你不要去……后来我离婚的时候，听说他刚订婚两个月，我妈跟我说，如果我再早点离婚，会不会就跟他一起了，还问我会不会怪她当初的反对。”梅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和的好像不是在说自己一样。

我问她有没有后悔跟前男友分开，她说：“路都是自己走的，说不上后不后悔”。

男人问：“那你前夫呢？”

梅说：“年龄到了，家里人帮忙张罗，相亲认识的。他家条件很好，在市里做五金生意，婆婆和公公把门店做的风生水起。在他们家也没受什么委屈，一日三餐都是婆婆操持，每个月还给我五千的生活费。在我们那里出去找工作五千一个月也挺多了。但是……”梅思索着，仿佛在为自己的离婚找合适的理由，像是想要解释给我们，又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对面的男人问道：“会考虑复婚吗？”

梅说：“人生就一辈子，是往前走的，如果能复婚的话当初就不会离婚了。”

我问：“为什么当初一定要离婚呢？”

梅说：“能说出来的都是小事……”

男人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梅说：“先好好挣钱吧。”

“不考虑找个适合的人吗？”

梅说：“真遇到再说吧，但是走过的错路不想再走一遍了”。

男人有点急迫：“相处了才能知道合不合适呀。”

梅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走开，两分钟后回来，坐下讲：“我婆婆，前婆婆。跟我说我家娃感冒了。”

男人眼里的光突然黯淡了许多，说：“你有孩子？”

梅说：“四岁了，很皮”。

我问：“为什么把孩子留给前夫呢，母亲都是放不下孩子的吧”。

梅：“因为他们条件比我好呀，不能因为我离婚了，拉低娃的生活质量，留给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在满屋的咖啡香中，梅仿佛喝醉了一样，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关于孩子，关于前夫，关于婆婆，关于以前的家，关于工作规划……却唯独没有关于未来的感情。

男人礼貌的听着，皱着眉头，不再追问……

后来男人走了，我和梅并肩走在八月份的阴冷街道，焦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我问梅，“如果他还是坚持追你，你会考虑他吗”，梅思考了一会，“他以前觉得我是单身女青年，现在知道了我是有孩子的单亲母亲……而且，还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说出来的。”

我不知道梅没说出来的事是哪种事情，不知道中年男人眼中的光为什么会因为女方有过孩子而黯淡，也不知道他们终将走向哪里。

我很想把故事讲的更美好一点，比如一眼万年，比如相濡以沫，比如不计往昔……那些双向奔赴且不计得失的爱情，听起来都让人神往。但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了，我不想编织童话。成年人的恋爱，不再是一股脑的热情，而是反复思忖后的选择；不再是一厢情愿的追逐，而是势均力敌的匹配……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十二月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梅发信息给我：他在楼下，我竟然有了点恋爱的感觉。信息后面配了一个害羞的小表情……

我伸了个懒腰，扔下手机，拉开窗帘的一角，窗外的鱼肚白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我不由自主的说道：上海冬日的清晨可真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