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6:“信。”
“
……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这件事情应该对我来讲应该是很重要的,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和我说话的表情变化,但是我不记得那时的天色了。我知道你可能想说‘天色不是故事的重点’,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有时候我们在和人对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神,把视线投向周围,所以我记得那天天色黯淡,交谈的时候,窗台是冰凉的灰白色,外面应该是阴天,可是回查那天天气的时候,发现却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而且回忆起来,好像那天早上上班的时候,也抱怨过阳光刺眼,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偏偏在交谈的那一会儿,我似乎印象深刻地记得外面是阴天。
反正那是最后一眼,我进病房的时候,他在叠被子,动作安静而优雅,让人意识不到他的母亲刚刚去世,类似的场面我也见多了,从病房走廊到床位的时间,就足够我完成普通人到医生的身份变化。
他说谢谢我,然后在我走出病房之前,就跳楼自杀了。
他经济上的困难我是知道的,他的家庭,早在这很久之前,就放弃了他母亲的治疗,唯有他在坚持,为了能给母亲治病,他用了一些手段,取得了一些民间的借贷,当然是利率很高的。我猜他一开始就不准备还这笔钱,也算医生和病人之间心照不宣地沉默,我也没有问过他们经济上的困难,怎么说呢,作为医院的一部分,那样有一点猫哭耗子假慈悲。
但是,我又不想说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母亲昏迷前,对着墙壁自言自语,说那孩子之所以能借到这么多钱,是因为曾经的借贷他都还清了,之所以他能还清,是因为,在他把欠款欠到天文数字的时候,他母亲用全部的积蓄帮他偿还了赌债,他的母亲为了挣得这笔积蓄,日夜操劳,很难说那样的疴疾,有没有忙碌的原因。
看起来,那孩子不过是把自己犯错误时母亲的帮助,还给自己的母亲而已,他踏进赌场的那一只脚,和他踩上窗台的,大概是同一只。
我只是有一个问题,当然我其实很容易想明白的,但总是不忍心去想,所以想要说给您听——很多人焦急地把亲人送到医院,又残忍地拔掉维持生命的设备,请问您想过这个问题吗——那根从努力到放弃的转变的分界线,到底是什么呢?
我会跨过这根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