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父亲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
文/墨子
父亲是个很吝啬的人。
记得那时候,每次父亲吃过饭,他都会把手伸进桌子下面摸炕上的饭渣,然后他会一一拾起放进嘴里吃掉。在被母亲多次说他“命贱”之后,他就笑着把饭渣牢牢攥在手里,然后穿鞋下地把它放进鸡槽或猪食锅。
父亲不仅勤俭过度,脾气也好到极限,他时常会被母亲骂笑,就连母亲在心情大不悦时摔了碗筷,父亲也是闷不作声的忙下地捡起。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所谓实足的病秧子。记得那会儿还是生产队,每到薅地、拔麦子、秋收时节,社里就会组织妇女下田,但父亲从不让母亲去,他会说:你干不了,会累病的。
后来,分产到户了,虽是不如大帮哄时按时按点上工了,但秋忙时也真是个忙。那会儿哥哥在部队,家里主要劳动力只有父亲,我呢,最多算个半拉子,割豆子不会,割高粱谷子不会,只能帮父亲掰掰苞米,还俩不顶一个。每逢这时,父亲就会半夜爬起来顶着星星月亮去收地,待早上我醒来,父亲已经掰了一车苞米回来。
分产到户后,家里的粮食和烧柴都多了,可谓丰衣足食。可父亲似乎更勤俭了,他连苞米瓤子都会拉去街里卖钱。
记得在一次母亲去大姨家小住的一个冬天,母亲回来就病倒了,老病加感冒,母亲不停的呻吟,还直喊冷,这时父亲忙请来村里的大夫给母亲打针,随后父亲就直接在外屋垒起地炉。
搭炉子,烧什么呢?我想。
炉子垒好了,呼呼的燃了起来,我去外地给母亲倒水,见父亲正用铁撮收柴禾堆下的柴沫烧炉子。
“这能抗着吗?呼一下就着没。”我说。
父亲没回答我,他只让我看会儿炉子,他就急忙去了外面。
我忙把水端屋里叫母亲吃药,随后就跑出来添炉子,可炉子已经只剩火星了。我急忙放了柴禾叶子,又是吹啊吹,结果把自己吹成了灶王奶奶样儿,也没救着火。这时父亲回来了,手里拉着麻袋,麻袋里仍是柴禾沫子,我看一下,比柴禾堆的质量还差,里面还掺拌着一些土。我说这能烧嘛,父亲说这样的才抗烧。
母亲又在屋里喊冷,父亲安慰着说这就烧,炉子又点着了,母亲依旧喊冷,父亲就去外面劈了木头来。屋子暖了,母亲不喊冷了。此后,父亲再也不卖家里的苞米瓤子了。
勤俭,似乎是父亲的生活法则。
秋收,无论多累他都不会坐上拉苞米的马车,他会一直跟在马车后小跑,因为他不舍得马车颠簸丢一穗苞米,并且路上遇见一个豆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弯腰拾起;那些年,家里从没买过一块煤烧炉子;他出远门时会带上自家贴的大饼子,他说面包麻花吃不饱人;春秋化冻时节去开党员会,他居然拎着母亲给做的新鞋打赤脚踩着冰水回来,说碴坏了鞋白瞎了。可他会给哥哥买新自行车,给我买的确良衬衫和皮鞋。
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人,他只在部队上识过一些字,但父亲很有修为,身为农民,他看上去并不像农民,倒很像个厂部阶层的人。他从不多言,更不说粗话,他干净利落,院子里从不允许有柴草和鸡粪,每逢秋天落叶飘飘,他会得空就扫院子,绝不会让树叶把院子弄的狼藉。父亲有一句话更是时常冲刷我的记忆,一次他和给家里拉地的马三舅说:……干了半辈子,只攒下两个孩子。
……
春风吹来,万物复醒,可父亲却在这个生命躁动的季节随风而逝了。吝啬的父亲除了爱,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包括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