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九）
9
“你都记起来了吗？”
李楠楠目眦欲裂地等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撕碎
“记起来了”
林柒苒痛苦地抱着头，不停拍打着，只有这样，才能将什么东西拍掉一样
“从未忘记”
他久久凝视地上玻璃碎片里映出的他的倒影
“从未？你还真敢说”
李楠楠笑的很是张狂，可眼里却不由自主地往外流着泪，她笑地讽刺且伤痛
“你要是从未，为何要躲起来，你分明是想忘掉，你分明就是在忘掉！你个逃兵，懦夫，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每每聚会你都不来，其实你就在附近的包间，你当真以为我像你这般的蠢钝”
她每说一句，就朝云间知迈近一步，话到最后一把薅住他松垮的衣领
“你这偷来的安静，以为能保到你何时？云间知，你害死了林柒苒！你是杀人犯！你该赔命！”
她像是疯了，想拉着他跳下去
他也不反抗，只是任凭李楠楠怎么扯，怎么拽都拽不动
“楠楠……”
林柒苒远远的看着，这两年，她一直陪着她，可无论是四下无人，还是怎么，都没有这么疯狂过
“我没有害死她！我只是不喜欢……罢了”
云间知话越后越心虚
林柒苒想往后退一步，却退无可退
李楠楠摸上他的脸，捏了捏
“啪！”
他被打蒙了
“狗屁！云间知，你摸摸你的良心，云间知你不知道她喜欢你？你的行为举止是在拒绝她？你没害死她，那你告诉我那天你躲起来，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当她面拒绝她！”
林柒苒知道云间知不喜欢她
当她被疼痛包围，痛到说不出话，却清晰地看到云间知的身影后，她就知道了，可当云间知亲口突出那三个字——不喜欢的时候，她好想再死一次，不是因为丢人，是想让心死
林柒苒最后最后的力气，是要告诉他，林柒苒完成了约定，云间知没有
他低着头，眼里无光，紧抿薄唇，可能是抿地太紧，可能是控制着不哭出来，他的唇在发抖
林柒苒看着他这幅样子，感觉有什么刀在一下一下划开她的肉，把她的心刨出来，想告诉他，你看，她还是在喜欢你的，所以你别哭，她会心疼
“你知道吗？云间知，你就是一个人渣”
李楠楠叹了口气，语气没有那么强硬咄人，可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话来反驳
结果“扑通”一声
云间知朝她笔直的跪下
“对，我是人渣，我是杀人犯，我对不起林柒苒，我对不起她！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躲起来，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跪在地上，一开始只是念叨着，道歉，到后来在李楠楠木滞的眼神中，开始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
李楠楠深深地看着他
“我不懂，为什么苒苒会喜欢你这种人八年”
“不是啦，楠楠，现在是十年啦”
林柒苒蹲到他面前，泪点星星地看着他
“不过从现在起，我就要不喜欢他了，楠楠，我真的真的好想放下”
她也不懂，为什么会这么执念的喜欢云间知这么久，她已经不记得一开始为什么喜欢他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理由一般，就这么像影子一样一直追随他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林柒苒终于绷不住，眼泪像断线地珍珠，一颗颗，啪嗒嗒地砸在地上，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哭了很久，看着这个世界不再为自己的存在而留下印记的那刻，她由悲到愤怒
狂风大作，梧桐被吹地似乎要拔地而起
“都是天注定吗？就像梧桐代表着分别，而我们终将相隔，云间知你不懂什么是喜欢，我笃定”
林柒苒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云间知，你是不是没有心啊？苒苒用八年来教你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怕不是智障吧！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云间知！八年了，不对，都十年了，你告诉我，现在的你告诉我，你是恐惧愧疚，是后悔，还是喜欢，你告诉我，懦夫，抬头看我！”
李楠楠，被他软弱无能的样子恶心到了，她忍不了，也不能忍
可云间知，抬起来头，对上她怒意滔天的眸子，只是缓缓从右眼流出一滴泪来，李楠楠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是云间知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有，愧疚，自责，后悔，恐惧，还有……很浓烈的悲伤……
“云间知，你知道吗？你好命，我本来想拉着你一块死，一块给我的苒苒赔罪，可是我现在不想了，你太恶心了，云间知，我不想你去玷污她，我不想你见到我的苒苒，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愧疚自责里，一辈子记住现在和过去”
她蹲在他面前，说的很轻，很慢，仿佛只是说了些什么家长里短的话
李楠楠笑了，笑的很大声
“林柒苒啊！林柒苒，你看看吧！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废物，就算这样了，他也不肯承认”
林柒苒很想咆哮，大吼，哭泣，来宣泄，可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身子被枷锁一遍遍扣住
她仰头，阖上眼，呼出一口气
“哈～”
“轰隆！”
巨响惊天
李楠楠笑地更大声了，笑得得扶着腰才能站起来
“看吧，云间知，苒苒回应我了，哈哈哈哈”
她真的在开怀大笑，在滂沱暴雨中翩翩起舞，踢水花，转圈圈，像是回到她们三岁那年刚认识的时候
林柒苒睁开眼，任由雨水穿过她的身体
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那天
当初她没法抬头去看神明在想什么，现在她知道，不是神明在想什么，是她在想，她在想哭，所以天哭了
林柒苒微微勾起唇角，她想明白了，所以想笑，可为什么呢？明明天替她哭了，她怎么还在哭哇
她想将脸上的泪抹去，可怎么抹都抹不完
林柒苒跪坐在地上想将自己埋起来，到最后只是抱膝怒喊，悲哭
她哽咽了一下，终于放声来
“啊啊啊！！！”
“啪”
李楠楠的手串断了
噼里啪啦的大珠小珠落在水泥地上，和玉盘的声儿没法比，恐怖，又空洞
雨水的拍打声，李楠楠的笑闹声，玉珠的砸地声……还有忽如其来的雷鸣声……
一切的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像万马奔腾般杂乱，齐齐涌入林柒苒和云间知的脑海
他们扑通一声，昏死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