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孩子
我一直都关心送快递的小哥,同为城市服务的人肉履带,他们比外卖骑手更辛苦,除了争分夺秒跟各种机动车轿车抢车道,还要打包扛货,尤其满手的污垢、皴裂的皮肤还有突出的关节,让人不忍多看,这双脚步履不停,这双手也搬弄不歇。我从没有类似工作的亲朋好友,但分外怜惜这些出卖劳力的人,尤其他们中有很多稚气未脱的孩子。
因为要邮寄一幅油画作品,叫了京东物流。对方口齿不太清晰,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在核对我说得很清楚的时间段,估计他遇到太多不守时的顾客吧。楼下红色的快递车刚刚挺好,小伙子很矮,我说,“收件的是您吧?”对方憨厚的笑,一双厚嘴唇让人觉得质朴诚实。
然后跟我上楼,小伙子言谈举止都散发着淡淡的羞涩,我问,“不到20吧。”“17”对方又笑了。因为包装是厚重的木头箱子,那些螺丝我实在拧不进去,因为昨晚就是家人帮我拧开的。他说,“我来,我来。”我给他打下手,在他卖力又不失灵活的动作下,我看到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画面,我不相信地盯着他正在工作的手,确定了,确定了,我的心谈不上疼,但是随着螺丝刀猛烈拧动螺丝的滋拉滋拉的侧耳声音,就像我的心被拧动一样。
那是一双短粗的手掌,其中左手只有两个手指头,因为手的动作很快,我看了两次才确定真的只有2个手指头。“手指怎么伤的?”我装着很轻松地样子去关心那三个手指丢落在哪里,尤其是被什么可怕刚硬的机器吞噬了。
“帮亲戚干木工截掉了。”他抬起头平静地诉说,就像那机器带走了他扔掉的三根火腿肠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很疼吧。”我的心感觉马上就要被切掉一块,“不疼,就是麻,麻掉了。”我想落泪,但是实在矫情。
我说不出来话,一大堆安慰的话,就跟秋风中飘落的枯叶似的没有份量。“换药的时候疼。”他像安慰我似的补充了一句。
我没敢问下去,17岁的娃娃,个子不足1米六,没有读书,少了三个手指。这一生注定在劳力市场翻滚,回过头,我跟老公说,那个孩子缺了三个手指,苦孩子。
老公说,给人多结算点,我说要了电话,单独发红包。其实我不会发的,少年需要的不是怜悯,好在我懂他的心理,在拧螺丝的时候,还有几个钉子需要拔掉,我试了试钳子,笨的厉害,没有拔出来。那孩子又说,“姐姐我来。”只有7个手指的孩子灵活地一秒一个,轻松地拔出来了,每拔一个就把钉子换到另一个手里,我拍马屁道,“你真厉害,比我专业。”那孩子憨厚的又笑了,抹着两鬓的汗珠子,嘴巴有长久没有进食空腹的口气,我想去给那孩子拿瓶水,想想算了。
人家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多夸夸他,多给点订单,比什么都实在。有人尤其讨厌被施舍被帮助的优越感。希望这个孩子好,希望有贵人带他,早日结束城市人肉履带这种挣快钱的工作,学的一技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