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箱里的耗子

剧照《唐山大地震》

啊啊啊声伴随着敲门声透过门板传进逼仄的小房间，小雪披着散乱的长发，抱着发霉的被褥双眼迷离，茫然地望着房顶，砰砰的敲门声愈发激烈，小雪不耐烦地冲着房门大喝一声，“别敲了，听见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而来的是啊啊啊的声音，那是小雪的养母秀芬，一个哑巴、脾气暴躁的中年女人，虽然暴躁，但对小雪是浓浓的关爱，只是这样的关爱随着弟弟的出生，愈发稀薄。

小雪刚满月就被生父生母卖给了现在的养父母，当时养母28岁，结婚五年没有生育，为了孩子东奔西跑，大把大把的药往嘴巴里送，肚子就是没动静，经过亲戚托亲戚以2000元买下了小雪，那天漫天大雪，当时还是小婴儿的小雪就有了这个名字。

小雪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微卷的头发，很多人说小雪像俄罗斯女孩，特别是那双凹下去的大眼睛。

初为人母的秀芬开心极了，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小雪，小雪的养父是个懒散的男人，对人温和，有一张好看的脸，就是因为这张脸才被秀芬看上，因为家太穷了，靠脸也只能如此了。

有了小雪的加入，小家有了欢笑，养父也变得勤快，跑去村里的砖窑上班，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安乐美好。

在小雪五岁时，秀芬怀孕了，村里的老人说这叫带娃，多年未生育的夫妻，领养一个孩子，接下来就会有弟弟妹妹出生。

小雪虽好，毕竟不是亲生，秀芬还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结婚十年，终于怀孕，举家欢腾，只有小雪不开心，因为所有人都说妈妈生了弟弟妹妹就不要她了，她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野孩子。

沉浸在幸福中的秀芬夫妻丝毫没有觉察到小雪的不快，或者说不在意吧。

盼望着盼望着，秀芬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秀芬觉得人生圆满了，有儿有女。

剧照《唐山大地震》

小雪更加沉默了，身边总是充斥着她不是亲生的话语，秀芬不会说话，无法安慰小雪，只能用手比划小雪也是宝，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低垂着脑袋的小雪只能听到秀芬的啊啊啊声，养父更是沉默，用他的话说，“有那时间，还不如和好兄弟喝顿酒呢”。

在这样的沉默中，小雪读完了小学，读完了初中，然后考了幼师，成为了一名幼儿园老师。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小雪并不喜欢，但秀芬喜欢，觉得女孩子当老师好，而且就在村里工作，每天都能见到，多好，其实秀芬也是怕的，怕小雪走的太远，就不再回来。

可是，秀芬不知道的是，幼师这份工作让小雪如坠深渊，每天看着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来，又看着孩子被父母接回家，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样砍在小雪的心口，每一声爸爸妈妈就像在提醒小雪不是亲生的，她是一个野孩子。

小雪敏感、胆小，害怕黑夜，讨厌下雪，因为有人告诉小雪，她被送来的那一天漫天大雪，小雪讨厌小雪这个名字，可是这样的话语找谁说，秀芬不会说话，养父懒得和她说，弟弟青春期，调皮捣蛋，每每就是一句，“你要让着我，我才是爸妈亲生的”。

小雪是孤独的，20岁那年遇到方刚，一个杀马特少年，痞里痞气，说白了就是一个坏孩子，但小雪喜欢，因为方刚做了她不敢做的事情，不敢叛逆，不敢夜不归宿，不敢烫发，不敢，什么都不敢，无疑方刚在小雪眼里是完美的。

飞蛾扑火，小雪不顾养父母的劝阻嫁了，离开了村子，住进了方刚家。

以为逃出牢笼的小雪，结果进了狼窝，方刚家在县里，三室一厅，但并不富裕，举全家之力买的楼房，里面住着方刚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偶尔姥姥姥爷也来住上几天，还有方刚的两个姑姑也会来，大大的三室一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初为人妻的小雪躲在一个十五平米的房间里，听着门外的喧嚣，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小雪想要搬出去住，方刚不同意，搬出去谁付房租？谁做饭？住家里，有爹妈养着，爷爷奶奶疼着，这样的好生活怎么可以因为小雪而改变。

剧照《唐山大地震》

方刚的妈妈是个厉害的女人，对小雪不打不骂，也不恶语相向，每天都是小雪不是亲生的，没人疼没人爱，现在好了，有她这个婆婆疼着，小雪应该感恩戴德，这样的话说多了。小雪更加认定自己就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可怜虫，只有婆婆可怜她，收留她，她应以死明志，报答婆婆。

不得不说婆婆洗脑相当成功，小雪的工资上交，家务活全包，合着家里不是娶了一个媳妇，而是找了一个带薪保姆。

只是，小雪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秀芬来闹，小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才明了她依旧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到了方刚表现自己的时候了，让方刚说点花言巧语，哄哄小姑娘还行，调节老妈和丈母娘的口水大战，方刚可不行，脚底抹油比谁跑的都快，独留小雪被两个妈拉着胳膊，要把小雪五马分尸，一个说待小雪如亲妈，一个啊啊乱叫，急得乱比划。

闹剧一出接一出，公婆，太婆婆太公公，小叔子，小姑子对小雪开启冷嘲热讽模式，方刚是有奶便是娘，管你吵翻天，只要有饭就行。

小雪凄然一笑，突然觉得天大地大何处是家？才惊觉方刚不是良人，而是狼人。

剧照《唐山大地震》

一年的婚姻最终以离婚收场，婆婆露出狐狸尾巴，当初让小雪进门也只是小雪听话，但小雪不是机器，是一个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一计不成，就开始攻心，因为小雪最在意不是亲生这件事，婆婆成功了，小雪却疯了。

一个疯子不能干活，没有工资要来何用？小雪被退了回去，工作没了，昔日漂亮的小脸干干瘦瘦，飞一吹就倒。

秀芬自然心疼，虽然小雪不如儿子亲，但小雪毕竟是秀芬第一个孩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小雪做吃的，不到半年小雪涨了四十斤，变得白白胖胖，脾气也随着身上的肉攀升，别人再说她不是亲生的，小雪二话不说就上去咬人。

秀芬甚是着急，开始茫然，甚至开始后悔收养小雪，但一想到儿子也就忍了，看着小雪凶狠的模样急得掉头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呀？

思来想去，秀芬去找媒婆，连说带比划终于说明来意，给小雪找个婆家，早点嫁出去，小雪听了，依旧看天。

现在的小雪，只要别人不说她不是亲生的就行，管你刮风下雨，每天像入定的老僧，从早坐到晚，敌不动我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