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自缚
我不知那天天气如何,但在王衍心中,那一定是阴沉沉的一天。但那不是因为石勒击破了西晋军队,也不是因为西晋可能灭亡,那只是因为他——一只大名鼎鼎的狡兔,再也无窟可躲。
石勒来了,虽然他是一名胜利者,却并无任何胜利者惯有的骄傲神态,他穿着一身学生的衣服,恭敬地向王衍行礼。
王衍有些开心,带有些许谨慎地与石勒,这个从边疆杀入中原的英雄攀谈起来。
石先是问他为何西晋会败,王衍答曰:“天数有变,此乃自然之理,现天命在石公您这儿,我们会败,也在情理之中,且东晋朝廷腐败,我欲求而不能……总之,这不关我事儿。石公,天命既然在您这,您为什么不早点称帝呢?我可是愿做您的姚崇啊!”
石勒一听,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虽然我来自边疆,那儿网络信号不好,可一旦接上WI-FI,接收到的都是来自你的信息啊!西晋如此,你怎么会没有责任?另外,姚崇明明是唐朝人啊,现在是南北朝,他曾爷爷都还没出生啊!那个来人,给我拖出去!”
夜降临了,王衍静静躺在墙角,望着天上的星星,死活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落到这种田地。忽然他听到了,听到了土墙倒下的声音,他想起身,但墙已经倒了,他被埋在了下面。忽然,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一幕幕回忆快速从他脑中闪过,他大喊了一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
少年时,自己是何等意气风发,只六七岁,便解决了父亲难题,并十分受当时名流山涛之喜爱。
中年,他善谈名理,与何晏等人齐名,是一个著名的清谈家,可又有多少人知,自己以前玩的是纵横,只为了保全性命,不去边疆才放弃了纵横之术。又有多少人知,他王衍,随说随改,从来没有立场。
官场之上,他随波逐流,攀结有权势的人,又让自己的弟弟去了荆州和青州,为自己营造了“三窟”。
他又自认清高,从来不说“钱”字,妻子拿钱围床,只听他喊一句——“举阿堵物却!”
他并不笨,在洛阳危急之时,他人皆逃,只有他买牛车以安众心。
或许那时,自己是真想为国家做事吧,但现在呢?王衍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在死前一刻,他终于大悟——自己误国不是因为清谈,而只是他的立场——只顾自己,其他一概不管。
怪不得山涛叔叔长叹一声:“乱天下者,必此子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