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一)
不知哪一天,村子里新来一个女子,也不知她来的时候是夜晚还是白天,是常住还是暂居,总之,人们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来这儿已经有些时日了。
男人们会相互询问:这是谁从外面领回的媳妇儿吗?妇女们则一边骂着自己的男人瞎操闲心,一边也对这个女子的来意不无警惕:女子比她们年轻,比她们的女儿稍年长,这正是一个充满威胁的年龄。尽管在这闭塞的山庄里,妇女们已经度过了她们多半的人生光景,除了家里的鸡零狗碎会让她们精神紧张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外面的人和事会让她们觉着有危机感,又或者,你问她们:有危机感吗?她们会说:啥玩意儿?
现在,她们心里有了一种感觉,但她们说不出那是什么。
她们打发自己的孩儿去寻那女子,探探情况。孩儿们也就零零星星的带回一些信息:她住在老赵家。她不常出来活动。最多只在院子里进出。四五天不出一次大门。出大门就是去商店。去商店买纸和笔,还有你们女人用的东西。妈呀,别再让我跟着人家看了,都被发现了!那就给我五毛钱……
妇女们这时候会轰走孩儿们,几天得不到消息,然后又按捺不住,只好给孩儿塞几毛钱,继续打探消息。
然后妇女们聚在一起,相互交换讨论自己得知的:这女子是老赵头寻的媳妇儿吗?不应该吧!老赵头还有俩丫头呢,孝顺的挺好啊!那兴许丫头有了好的人家儿,要走就把老爹给安顿好呗!没听说啊,哪儿的人家儿?再说俩呢,都一起嫁咯?那就是老赵头想找呗,你能怎么地,哼哼……老赵头看着不像那样儿人啊!你咋能知道,那你说他是哪样儿人?哈哈哈哈……
这话被其中一个妇女的女儿听到了,她没好气的说:“行了吧你们这帮老娘们儿,赵爷爷可没那么风流,就算赵爷爷愿意,那姐姐也未必肯啊,人家那么年轻呢……”
她妈妈赶紧接住了话茬:“嘘嘘……这丫头没大没小的说啥呢,啥叫风流,都从哪儿听来的词儿!再说了,俺们谁是老娘们儿了?那女的你认识不,还姐姐的叫的挺亲!我看她也老大不小了吧!”
女儿翻了个白眼:“反正比你们年轻!”走了。
妇女们可不服气,叽叽喳喳的讨论,最后竟商议出一个结果:要派一个代表,去彻底问清楚这女子的身份和来意。被选出的这名妇女代表,不无自豪和强烈的使命感,突然觉得,这日子居然比往常更有兴头了呢!
(二)
她找到这个地方费了些周折,尽管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山庄至少得有山,那种长满绿松和红松的山,山里有羊群、马匹、活泉,还有大白日都可能出现的鬼……她摇了摇头,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就飘回那个地方,她小时候生活过的深山。而今她无法回去那里,却只能来这儿——这里的山,充其量只能叫小土坡,或小山丘?她说不上。树木也很少,沟沟坎坎的,偶尔能看见数量不多的山羊群经过。但能每天看到这些,她心里也很踏实。
她细数了一下,自己竟有七、八年不曾休息,每天都在工作,目的当然是为了攒足够多的钱。她曾以为自己要在城市中至少呆二十年,才能达成她的目标,现在,这个计划提前完成了,或说,计划有变,不用完成了。
赵叔和她两个女儿对自己也挺好,是真好,她觉得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给了他们数目可观的钱好让她随心的住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淳朴的性格。赵叔腿脚不太方便,每天大多数时候都偎在炕上,或做些编织的活,或纳纳鞋底……他做这些活计的时候她喜欢呆在旁边看,看着看着,就会想要睡觉,而她在城市中已经有两年不能安稳入眠。两个女儿将家里打理的紧紧有条,下地农活,院里牲畜,每天还会想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直到有天早饭,她跟她们说:“妹妹们,不用花心思专门给我做好吃的,就做你们平常吃的就好。”两个女儿互相看看,大女儿说:“没事儿的姐姐,俺们喜欢给你做好吃的,再说,你给的钱足够多了,给你好吃的是应该的……”她笑笑,说:“那好吧。”
饭后,她把自己箱子里的衣服拿给姐妹俩:“这些衣服我实在不想穿了,给你们吧……不过,你们也要给我件你们的衣服。”姐妹俩看着这些漂亮衣服欢喜极了,看看她们的父亲,得到默许后就去试穿了。
她看着她们也很欢喜,这就是闺蜜姐妹间互换衣穿的喜悦吗?这种感觉她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因为她不曾有过闺蜜,甚至连朋友都是屈指可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