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人 | 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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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寨的人笃信天命，这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既然天命已是定数，再无改革创新的必要，于是沿承传统变成了祖祖辈辈的事情，扩而化之，看懂龟甲兽骨上先人文字，便不令人讶然。

李老太太在生河岸边苦思数个时辰，小脚布鞋早被河水浸透布满沙砾，东一趟西一趟地居然生生勾出了一条数米见长的水渠，原来是走在沙砾上，现在变成了趟进河水里，原本矮小的李老太太愈发矮小，河边看热闹的孩子愈发觉得无趣，原以为老太要寻死，若是寻死，还能凫水救人，若救成了，今后的岁月落得个救人的美誉，也是光彩；救不成，也落得个仁义的头衔，后来发现老太太横竖死不成，枉费了心血。

殷红的火烧云起来了，周围变得愈加不真切，迷离光怪，但这却是孩子们的童年景象，万千傍晚之一，尚能记住的是那个不知何故在画圈的老太，亦或是隐没在记忆长河里去，了无痕迹，后来孩子们索性吹着口哨沿着大路撒欢去了，撇下李老太独自望着孤岛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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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不见了，连续两日天都作晴，白湛湛的仿佛空气中反射米粒的晶莹，晌午的太阳使人睁不开眼，雾气腾腾的河面上寂寥地如深冬一般。

南乡来信说，李家的娃娃昏睡了两日，不更事的少妇痛哭晕厥了两次，旁人掐了人中和指头才缓和过来。李家人终究是没有见过这岛上人的面，前日准备扎了筏子渡河去寻，未到一半，河水便暴涨把筏子冲散，幸亏寻人的后生水性不错，硬是逆水而行，游到岸边，上岸后神志恍惚了一阵，哆嗦了半天，喝了两壶姜汤才把冷汗捂热。

李家寨外不常行走的亲戚当天晚上登门，寨子不小，分寨里寨外，平日里李家人木讷少言，寨外虽只有半里，却好似百里相隔，往往是红白喜事过了好久李家才听闻知晓。李家娃娃的事情传到了寨外，心底不坏的人忧心娃娃的安危，鼓捣远门亲戚带了鸡蛋去了李家一趟，说是看望却是帮衬着救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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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对李老太太说，婶子你是知道街面书记家的弟弟的。李老太太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那人接着说，早年书记的弟弟娶了一房媳妇，生得体态肥胖，虽肥倒是知书达理的好媳妇，倒是这个书记的弟弟不成器，喝酒赌博，戾气十足，一年盛夏，受尽屈辱的媳妇喝下了一瓶除草的农药，本想与世长辞，却落得个半傻不傻的余生。那年隆冬，人们见到了这家丈夫挽起粪筐在田头捡粪，从此滴酒不沾，沉默寡言，照顾这个奉献青春的媳妇，媳妇虽傻不至于屎尿不分，一日媳妇在田里拔草，突然迎着脏东西了，婶子这事你知道吧？

李老太目光无神，麻木地搜索着往年的过去，终于想起了只言片语和残破的记忆，不真切，却似乎又有那么一回事。

那人接着说，那家媳妇就爬在地上像恶狼一样吃土，满嘴的土沫，眼里发着绿光，谁也不敢靠近，后来西地过世的老头拿着一把镰刀把她收拾了。这事邪乎地很，有人说老家伙用镰刀在地面上画了神符，画定之后割了自己地手指，把血那么一撒，这媳妇就昏过去了。还有人说老家伙拿了两根筷子夹她的手指，刚开始媳妇还咧嘴笑，后来吃痛就开始发疯似地喊，凄厉声当事者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问她服不服，满口吐着土沫连说了三个“服”，就晕倒在地了。

总之那天过后，这媳妇不再痴傻了，倒是哪里都透着灵光气，逢人问好，还不忘叮嘱人几句，“今儿让娃娃不要玩剪刀”“你家的今晚别去喝酒了”，只当玩笑话没有进耳，直到这家娃娃当天被剪刀剪了半根手指，骨头都露出来了，直到那家男人出去喝酒晚上遇见了鬼打墙，家人寻了一夜才在西北地坟头上寻见，满嘴是土，脸色铁青，再晚一会气就没了，这才令人对她刮目。这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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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太听到这，就耐不住双眼放光，起身连问了三个真的，小脚左右地碎步走着，嘴里念叨着就要出门，被那人一把拉住，说月亮都挂了当中了，遭罪人家怎么能合适，说着拿出了根红绳，说我去了她家，寻了根绳子给娃娃，把绳横在你家堂屋前，说是可以安神，你把小两口喊回来，魂丢了好几天也不回祖坟看看，年轻人心也真大。

李老太太慌神跑进里屋，就着灯拨了儿子的电话，喊了三声回来，把养的公鸡吓得打了鸣，清脆的鸡鸣回荡在月夜，仿佛深谷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