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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 | 年少有你

2022-08-07  本文已影响0人  南缪家的姜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杨青衣在孙子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他想继续扶着奶奶进家门,却被杨青衣抬手拒绝了。她一个人,一身黑衣,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向内堂走去,被吵了一整天,杨青衣只想坐下好好静一静。

时间真是弹指一挥间,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老了呢?杨青衣看着身边的爱人、亲友一个个的去世,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他们都已走到了人生边上,能做的只有坦然接受死亡。

杨青衣拄着拐杖摸着墙走进了卧室,来到落地窗前的太师椅边上,侧身摸着把手慢慢地坐下,坐稳后才缓缓躺下,她太累了。今天是罗五一的葬礼,杨青衣强撑着身体全程参与葬礼,她没要人扶,拄着拐杖陪着罗五一走完了最后一程。

站在罗五一的墓碑前,杨青衣拿起拐杖点了点他的名字,“恶狠狠”地说道:“罗五一你个老小子,说走就走,我们做了一辈子的朋友,你也不说等等我。算了,我应该很快就能来找你们了,走了。”

落地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落在了电视柜下方的抽屉上。杨青衣的眼神随着光线停留在了那只抽屉上,定格了很久之后,她才用力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来到抽屉前,伴随着一股灰尘,抽屉打开了。

“有几十年没动这只抽屉了吧!”杨青衣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抽屉里的那只深色木匣子。

木匣子里的东西,杨青衣记得清清楚楚。她慢慢地翻阅着里面的东西,这些都是年少时的记忆。突然,她的手停在了一封浅蓝色的信件上,信封已经发黄,可上面的字还清晰可见:To杨青衣,落款From罗五一。

“你藏在这里啊!”杨青衣摩挲着信封,脸上渐渐浮起了笑意。不用打开信封,她对里面的内容早已熟记于心,至今未忘。

杨青衣:

在这里,请允许我直呼你的全名,因为今天,我要和你讲一件很严肃的事。

我们从六年级就认识了,之前你是在市里读的小学,不然,我们可能在一年级就是好朋友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这么巧都是在同一个班。我们每天约好了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探讨数学题。放假了,你老是能想出各种好玩的鬼点子,我则是不动脑筋得跟在你后面瞎混,虽然漫无目的,倒也快乐。

每次跟你出去,你都会提前做好准备,规划好路线,订好票,做好攻略,我们一帮人则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跟着你这个大姐大就好。你很会照顾我,吃饭时总会不停地给我夹菜,还不停地招呼我快吃、快吃。你很幽默,所以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一聊就根本停不下来……

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19岁的杨青衣没有看明白,只当是一封半恶作剧的感谢信。

后来的杨青衣自然猜到了那封信未提及的内容,只不过那时候年轻又羞涩,谁都没把事情捅破。

“果然,青春里尽是遗憾。”杨青衣微笑着慢慢合上眼,回到了六十多年前的青春时光。

01

“青衣,青衣,等等我,别走这么快。”罗五一推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前面的杨青衣。

杨青衣听见喊声,靠着车停了下来,转过头朝着狼狈奔跑的罗五一“怒吼”:“快点吧你,老是慢吞吞的,什么时候能换成你等我!”杨青衣的一个白眼早已飞了过去。

19岁的他们,热情洋溢,青春无敌。

“我说青衣,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刚放学你就没影了,哪里有好学生的样子。”罗五一刚追上来就是一通抱怨。

“你多呆了那么久,成绩赶上我了吗?”青衣说完就放声狂笑。

“好了好了,你厉害,你聪明,你天下无敌。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算考哪个大学。”

“龙番大学,这一直是我的梦想。以最近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来看,只要高考那天正常发挥,应该是没问题的。”杨青衣远眺夕阳,难得正经地说着。

“那我们就没办法再做同学了,我现在的成绩只够上个三本。”罗五一有些失落,终究是追不上她的步伐了。

他们六年级的时候相识,很快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异性好朋友,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更有缘的是,他们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又以相差无几的成绩考入同一所重点高中,高一第一天,他们又在同一个教室遇见了。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他们就互相摇头,唉声叹气,神态之中尽显“嫌弃”。罗五一以为他们的缘分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他发现自己和青衣的成绩差距越来越大。特别是到了高三,几次模拟考下来,他终于正视到了自己和青衣之间的成绩“鸿沟”,他慌了!他怕不能和青衣上同一所大学;他怕他们不再是同班同学;他怕以后的学习生活中不再有青衣的影子;他怕长时间的不见面……归根到底,他怕没有青衣的日子。

回家路上,他们并排骑着自行车,杨青衣像往常一样讲着班级里的种种趣事,但罗五一完全没有心思听,此刻的他,心中被失落与不舍占据,复杂的情感不知如何倾吐。

02

高三最后一个圣诞节来临之前,班主任向全班宣布了这样一个消息:因临近高考,高三年级将不参加学校组织的圣诞节晚会。全班同学在一阵哗然之后,并没有再多大反响,继续埋头学习。

罗五一不以为意,他埋着头正在思考该送什么礼物给杨青衣,这次,他想隆重一点,或者说,干脆直接表白。罗五一已经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杨青衣,这种感情不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而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他决定不再逃避,青春,就要不留遗憾。

具体要怎么做呢?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别人那么多浪漫的主意,罗五一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写一封情书,诉说自己的心意。说干就干,他随即拿出信纸,咬着笔头开始构思。他并没有像许多情书一样写得你侬我侬,而是从两人相处的一朝一夕写起,琐碎又甜蜜。

正当他写得行云流水时,同桌悄悄地戳了他一下,并眨了下眼,两人心领神会,罗五一把写了一半的信折好塞进信封,往桌边一放就猫着腰偷偷溜了出去。

“打野”归来,当他想继续写信的时候,赫然发现信封不见了,他焦急地在桌上、桌下、地上及四周搜索了遍,依然找不到浅蓝的的信封。他慌了,脸急得通红,又看向四周的同学,他们都在做着各类试卷,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动作。再看杨青衣,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在认真地刷题,不像是拿到信的反应。

罗五一可以断定:信肯定被哪个同学恶作剧拿走了,不然怎么会不翼而飞?

“算了,看天意吧!这两天多观察青衣的反应再说。”罗五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嚯,这傻小子终于开窍了,”徐蓓经过罗五一的座位,看到了他桌上写着“To杨青衣”的浅蓝色信封,灵机一动,“那就让我帮你一把,做一回你们的红娘。”徐蓓“贼兮兮”地一把抓起信封就往校服口袋里塞,一溜烟地跑走了。

下晚自习后,徐蓓跑到杨青衣座位边,把信封塞到了她手中:“回家再看,有惊喜哦!”徐蓓挑着眉,神秘兮兮地说完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杨青衣一头雾水,这个徐蓓永远都不会按套路出牌。

“还回家看!我偏不。”杨青衣拆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才一会儿,杨青衣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罗五一在搞什么,信都没写完就送出来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哦……不会是想在圣诞节这天专门写信感谢我这么多年的‘不离不弃’吧,这傻小子,不会直接跟我说,还学人家写信。”杨青衣随即微笑着摇摇头,把信重新装好,转过头看了下罗五一的座位,人早就不在了。杨青衣没有多想,把信放进书包,朝着门口走去。

03

高考后的夏天,总是明亮而热烈。

“喂,青衣,快看点歌台,我为你点了一首歌,马上播放了,快。”罗五一急吼吼地挂断了电话。

杨青衣茫然地放下电话,拿起遥控,换到了点歌台,SHE的《Superstar》刚结束,下一首还没播放出来,电视屏幕左上方一行白字先出来了:热烈庆祝杨青衣考取理想大学;拖后腿的罗五一贺。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

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

是这个夏天大火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杨青衣抬头看着电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歌曲很甜蜜,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喝了蜜一样开心,心里美滋滋的。杨青衣很确定自己当时的感受:幸福,甜蜜,这种感觉不是单纯的朋友能够给的。

一曲唱完,她给罗五一发去了QQ消息:你个傻子,干嘛选这首歌。

因为这首歌现在很火,哈哈哈哈……杨青衣内心深处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东西,但罗五一没有再说什么。

高考分数已经出来,接下来他们就要填报志愿了。杨青衣的分数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不出意外的话,被龙番大学法学专业录取问题不大。其实杨青衣头疼的是罗五一的志愿,填志愿前一天的晚上,她坐在书桌前,手捧着填报志愿的指导书,专心致志地为罗五一挑选大学。罗五一的分数就像他一开始估算的,只是在三本线内,二本院校是不能再填报了,杨青衣把国内所有三本院校看了一遍,刷掉了离龙番市较远的大学,剩下几所待选,她又结合罗五一的特长选定了师范类,通过层层筛选,她终于选定了龙番隔壁市的一所大学。

“终于搞定。”杨青衣伸伸懒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打开QQ,向罗五一发了一条消息:大学已选好,你就放心吧。

你办事我放心,我的未来就交给你了。罗五一连发三个笑脸。

04

大一开学那段时间,大家要军训、认识新同学,适应新的学校和学习生活,生活充实而忙碌,所以杨青衣和罗五一的联系渐渐变少。两个月后,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大家伙也都适应了新的学习环境,罗五一也有时间去看看杨青衣。还是杨青衣选的大学好,离龙番大学就一个小时的车程,罗五一经常往返于两地,他们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友好关系:逛街,吃饭,泡图书馆,杨青衣的许多活动他依然能够参与,只是两人从未再进一步。

大四上学期,杨青衣要准备研究生考试,所以十一假期没回家,罗五一听后跟家里说了一声,就去学校陪她了。他到的那天上午,杨青衣要去培训班上课,就把罗五一安排在了她室友开的果汁店中。罗五一乖乖地坐着,像极了等妈妈回家的小朋友。

“你喜欢青衣吧!”室友一边榨着果汁,一边看了他一眼。

罗五一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心想:原来谁都看得出来,可青衣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嗯,”罗五一大方地承认了,“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说出来,我怕她……”

“不试怎么知道呢?”

罗五一看着小店窗外,陷入了沉思。

到了中午,杨青衣下课后来果汁店里把罗五一领走了。

“待会儿我男朋友带我们去吃饭。”杨青衣淡淡地说道。

“男朋友?”罗五一觉得有点儿天旋地转。

“嗯,刚确认关系不久,所以还没有告诉你。”杨青衣面无表情,不知道她此时内心会是怎样的想法。

“哇,那真的要恭喜你啊!现在才告诉我,还拿不拿我当成兄弟啦!过分了哦。”罗五一强装镇定,但心中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杨青衣看着此时的罗五一,终于浅浅地笑了。

05

杨青衣考上了研究生,还要继续深造三年。罗五一毕业后,考到了本地的教师编制,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只是条件优越的他,一直没有找女朋友。

毕业那年的11月,罗五一收到了杨青衣的结婚请帖。他看着大红的请帖愣了会神,然后拉开抽屉,端正地放了起来。

婚礼那天,罗五一请了下午半天假。他到理发店做了一个造型,然后去商场挑了一件浅蓝色呢大衣,回到家修整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打扮得略显成熟,他看了几眼,最后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新郎新娘站在酒店门口迎宾,今天的新娘很美,新郎很高大。罗五一递上了自己精心挑选的一束花,和他们合了个影,跟着一帮高中同学入座了。

席间,同学们多年未见,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罗五一全程不在状态地附和着,他只觉得今天的酒索然无味,对于来敬酒的同学、朋友来者不拒。

酒席不到一半,他已经喝了两瓶红酒,看样子还能再喝。老同学们难得相聚,也不阻止,大家放得很开,一杯接着一杯,气氛高兴而热烈。

罗五一是被几个女同学搀扶着回家的。刚到家,他就冲到了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爸妈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罗五一看见爸妈,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如决堤之水而出,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爸爸,她结婚了,她结婚了……”罗五一反反复复地说着那句话。

爸爸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青春,不就是充满了遗憾嘛。”

第二天,罗五一把他的QQ签名改成了:新婚快乐,我的青春。

杨青衣拿着信,躺回到了太师椅上。她侧过头,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阳光,眼前渐渐浮现出两个少年的身影……

“罗五一,不要再跑了,我追不上了。”杨青衣双手叉腰,停在了跑道上。

“你不是班里的短跑冠军吗?怎么这么一会就不行了?快,跟上。”罗五一“哈哈哈哈”的笑声越来越远。

或许是阳光刺眼,杨青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梦里,夕阳下奔跑的两个少年,身影又逐渐模糊起来。

“错过了,遗憾吗?”梦里,杨青衣听到有人在问。

当然不会。青春的事,怎么能算作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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