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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

2018-06-01  本文已影响176人  旧时谙

旧时谙

上篇:

时常人说爱,脱口而出,不费思量。

他也说爱,爱她什么呢?总不敢深究,她只让那些隐秘的小花悄然的开放,妥帖的放在心头,半点不敢声张。

现在她描绘了,他的模样。笔尖触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盘亘在丛中的蛇,随时都要上前撕咬一口。然而她细细的描摹着,并不着急。粗黑的眉毛,刀锋似的眸子,高耸的鼻梁,到了嘴巴处却是一条直线。顺直的一条线,没有表情,没有意想,直愣愣的一眼就望到了头,就像是她的人生。

时钟仿若拨慢了吧,像是今个这样的月光是不常有的。烈日的余韵还未过去,腾腾的热气裹紧了整片天地,熏红了半边月色。月亮沉沉的盖在头上,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混乱而又迷惘,便听得一群说不清的鸟啼叫声划过天际,嘴喙处像是衔来一颗颗明亮的泪珠,滚烫的滴落了。

月光滴落在她的梳妆台上,昏黄的灯光下,圆圆的镜子里她静静的坐着,屋外传来有一声没一声的嘀咕。

“哎,我说,你这妹妹还要在这呆多久?离了婚的女人不好呆的伐,凭白要招来晦气的。”

“就这2天了,还不能忍的?毕竟是我亲妹妹,面子上总是要过的去的。”

“忍忍忍,你就晓得这个字,你说我怎么就这样命苦,摊上你这么个窝囊废!”紧接着是一顿噼里啪啦,砸锅卖铁的声音,男人求饶的声音........末了,又一声传来。

“反正就给你2天时间,时间到了,她没走,你们一起给我卷铺盖走人!”女人的声音很大,仿佛做样式的贴着门边,歇了一阵,又是一阵窸窣声,终于静谧了下来。

这样的静,倒是衬的蝉鸣越发响了,嘶嘶缕缕吞咽不及的忧怨。

她攥紧拳头,抵在下巴处。下颚抖的仿佛要掉下来,泪水无声的滑落在脸上,湿了满手。看着镜中的自己,还不到双十年华,往日乌黑油亮的鬓发竟像是蒙了尘一般,隐隐的发白,脸色亦是惨白,下巴尖细,便衬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了。她瞪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瞪着她,凄然一笑,像是夜里盛开的昙花,自将萎了。

想到未出阁时,也不过几年光景。最好的时光便托付这了,梦一般的,却不教人回想。流年容易把人抛!   

还年轻着吗,总会老的。

转眼天光已大亮了,她端着盆盂去倒水。

看着哥哥窸窸窣窣的赶着上楼,搭讪似的回过头“前头给你介绍的那人如何?你自己也知道毕竟离过婚了,年龄也不小了,由不得你再挑三拣四的。”

她静默一会,抬眼直直的看着他,冷笑道“哥哥真是费心,又寻来一门好亲家,不知这回又把妹妹我卖了什么高价钱!”

他倒不说话了,脸憋的一片通红,嗫嚅着。

嫂子挤过头来,讽笑着“妹妹,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这婚可是你自己答应结的,可没人强按你的头。按理说,家生的骨肉,不得说这些话。你回家这段日子,吃穿住行的少不得花费,你哥就说既是亲姊妹哪计较的这些,可说闲话的也是不少,出了阁的姑娘总待在哥嫂家,算什么由头。你不要脸的,家里人也要这层皮!”

哥哥推搡着嫂子,尴尬的道“好了,好了。大早上的说这些做什么,让邻居听了笑话!”

他越拉她越嚷的急“笑话,有什么好笑话的!她一丧门星死乞白赖的待在这不惹人笑话,我有什么可让人笑话,到哪说不都是这个理!”

她立在楼梯上,看着她们做戏。晨风吹过,也把人心吹的冰凉。

气到极点,反倒笑了“都是嫂子说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把我嫁妆还来,那我立时就走,好教大家安心!”

“嫁妆?什么嫁妆!我没好意思提钱,你倒好意思提!”她手里梳子被打的啪啪直响。“我早就和你哥说过,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当初你哭哭啼啼闹着要离婚,还是你哥见你被打的可怜,心有不忍。一拍大腿,挺身而出‘好,我就这一个妹妹,还能短的了她的吃食吗!’我只道你年轻闹一闹便过去,谁道你竟把婚瞒着离了。可见也因你婚前失德,被人弃了也未可知”

她气的咬牙切齿,攥紧了手中的盆盂,恨道“嫂子说话可要凭良心,颠倒黑白,说道底都是我的不是了。我哪里有失德行,你倒是细细将来。若不是当初你们闹到张家去,逼着他家退了亲。再硬是把我塞去白家做了小,我会过的如此....”

她简直恨极又道“现在你们穷了,是我把你们吃穷了!还不是你们花的容易。你们简直被狼狗食了心,夜夜笙歌底还不是拿妹妹卖身的钱纵乐,怎么现在没了来源?便又想着把我打发了去!这次挑了个半截身子要埋黄土的官老爷,多亏了你们费心!”

嫂子一把揪住哥哥的衣领,又哭又闹“你看看你的好妹妹如何咒我们的,偏你是个没用的,让人赶上门欺负,可怜我们母子哦.....”

她再也看不过去,摔了盆,抹着泪就跑进侧屋内。

屋内没有点灯,大红的珠罗帐斜坠着,里面半躺着一老叟,正抽着大烟。她双膝跪地,半伏在床沿上,哽咽道“妈”。老太太耳朵还算好使,屋外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她闭着目,深吸了一口烟气,再吐出来。方才说道“你们这些子事我是不晓得的,既已离了婚,那便随你哥嫂的安排,善了这门亲事,张家你是不要想的了。总归你留在这,不是长久之事。还是应了这门亲,去了后领养个孩子,熬个三年五载,少不得有你出头的日子。”

她听了话风,晓得母亲只偏向哥哥。觉得没意思,并不多言。老太太翻了个身,磕了磕烟杆续说道“你哥和嫂子也是不容易,前几年做生意亏了空,偏生你那哥哥是好赌的,家财亦散尽了不少。这几年倒卖了田,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你先前去的那家也是你哥哥千挑万选的,哪晓得出了那档子事,合该也是你命不好。你嫂子是个要强的,说话难免急冲了些,但到底是自家人,你忍着点也就过去了。”

话翻来倒去也就是那点意思,强说还无味。

老太太见她低垂着头,不做应答,哀叹几声“我年纪大了,见不得子孙受苦,但愿你们都和和气气的,就算我哪日撒手西去了,也不算枉费我天天吃斋念佛的作为了。”

她听得母亲的意思,这是不帮她做主了。她叫她认命!可认命,她凭什么认命,她们做的那些,把她推到泥地里,推到火坑里,死死的按住。女人,已过花期的女人,尤其一个结过婚又离了婚的女人,作为人的那部分已经死了。

剩下的她哪里都是错的,哪怕她精读诗书,哪怕她知情识趣,再多的都不须看。之后她的人生便是空白,现在她还要求他们,让他们原谅,他们凭什么!

她闷着头,自顾自的想着,越想越恨。一是恨哥哥把自己当作交易物般转折出售;二是恨母亲从小偏疼哥哥,使自己悲戚孤苦;三是恨自己花期已过,半生蹉跎。但不教怎么恨,都半分怪不到张家头上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泼天的雨。老房子隔音不好,哗啦啦的雨声清晰的刺耳,偶尔传来一阵闷哼,似是老人的喘息般,那是雨砸在了破旧的水缸里。

天上在下雨,她也在哭。她把脸深深的埋在床褥里,任泪水浸湿。觉得自己像是浮在茫茫水面的孤舟,那孤舟也是腐朽的,她瞪眼看着它,一点点,一寸寸寂寂的沉下去,便是天昏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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