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九章 无心伤害
《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九章 无心伤害
那一年寒假，苏馨没有回家乡。春节回老家的票很难买，苏馨母亲担心她路途太辛苦，再三叮咛她，“馨儿，妈妈想你，但妈妈更希望你好好的。”苏馨在电话这头听到母亲这样的言语，眼里噙着泪，她手上所有的积蓄居然离一张火车票都有距离。
从步入大学以来，苏馨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不问妈妈伸手要零花钱。每个月的本科生补贴，可以解决她半个月的伙食费，学期的奖学金和打工挣的钱可以解决另一半伙食费。苏馨很少买衣服，更多的是买书和碟片，打工的钱她积攒起来购买一个笔记本电脑，这是她今生目前为止最奢侈的家当了。
在这个城市，有开车上学的富二代，他们不愁吃穿，可以一掷千金去潇洒青春，在所谓的大学联谊派对上物色游戏感情的对象，抛开了课业，享受年轻的绚烂，只是在虚空里填补繁花并不能让空洞消失。苏馨有时候听着舞厅里的动感音乐，也会感受到内心灼热的心动，觉得青春应该有另一种形式，不止于勤勉的学业修进，不该只是日日千篇一律的作息时间。在抗拒单调的愤怒里，馨儿鄙视自己。然而，总是在放纵和堕落的边缘，她回归——回到妈妈的教诲中，回到妈妈的期待里，她知道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
过年前，她就去“荷素云锦”工作室开始了实习，以熟悉环境为主，并没有实质性的展开工作。过完年，她将毕业论文整理好，开始正式上岗。起初的工作很简单，并不和设计密切相关，她跟着工作室的何师傅熟悉各种布料，跟着采购走访各处轻纺市场，了解不同布料的材质、手感、价格等等，她因为没有接触过这么丰富的材料，充满好奇，从来不问徐总为什么做这样的安排。直到有一天，徐总把她叫到办公室。
“苏馨，你对你的工作安排有意见吗？”
苏馨一头雾水，“没有啊”，她寻思着回答，“何师傅让我认识了很多衣料，我从来都不知道布料本身有那么多学问。”
“嗯！接着说……”徐总欣然鼓励苏馨继续说。
“以前课堂上老师也给我们讲各种材质，但是我其实很模糊。这阵子，用手去摸，亲自用剪刀去裁剪，才明白不同布料适合做不同款型的衣服，不是我们设计师可以随意乱来的。因为手感的差异，它们的可塑性其实有很大的差别。我想并不是好的设计就一定有好的作品的，如果选材不当，很可能难以让设计真正成为一件作品。”
“Perfect！”“苏馨，我之所以让你在采购部门呆这么多日，就是希望你看到这些。我们设计服装的，不是只管画图纸，必须考虑到如何让我们设计的作品成为现实。好比优秀的建筑师，如果只会设计天马行空的建筑作品，那么他只是个画家，称不上建筑设计师。”
苏馨点点头，表示赞同。
“从今天开始，你要跟我一起去见客户。我们设计需要有个性，但是要在市场上生存，我们需要在客户的要求和自己的个性之间找到平衡。这是给你准备的第二课。愿不愿意接受挑战？”
“当然！”苏馨跃跃欲试。
就这样，苏馨作为徐总的助理，开始帮助徐总收集、整理客户信息，并依靠她的语言优势，和客户联系，了解对方的产品需要。徐总很信任她，会带着她去见客户。通常是她坐在一边，手里拿着公司设计的作品方案，方便徐总在谈判过程中及时地展示给客户看。
最近，徐总忙着和QUEEN公司交涉，对方公司需要一个成系列的公主礼服设计方案，并且要求主题也是原创的。这是个富有难度的单子，它不只是创意，关键是在短时间里出一个系列。这需要一个设计团队的通力协作。徐总势在必得，让团队连夜商量，给出了三个设计方案。苏馨不属于设计团队的正式成员，她还处在接受锻炼的阶段。只是出于自己的兴趣，听大家那么多的意见，闲暇时间她就会自己琢磨，回到寝室兴致使然地画几笔，就这样没几天也画了五六稿设计图。她把它们夹在文件夹里，在公司一有空就对细处做一点修改调整。
在方案截止日的当天，徐总亲自出马，
“苏馨，整理好我们团队的方案，楼下车库等我。”
苏馨看徐总上战场的架势，赶忙拾掇好几日来同事们的作品，编好页码，复印完毕，整理成三个文件夹。一接到司机老王的电话，就到车库等徐总。
“徐总，很少看见你这么紧张呢。”苏馨儿看徐总坐下，换了一副行头，焕然一新。
“嗯，何以见得？”
“你特地换了一身正装呢。”
“连你都看出来了。”徐总笑笑，“这个客户太重要！……你见到就知道了。”
苏馨不置可否地诺诺，似懂非懂。
QUEEN公司在SOHO园区，整整两个楼层都是它的办公区域。到前台处略作说明，苏馨便随徐总坐电梯上楼，直奔经理室。
“徐总，权总正在接一个电话，您稍等。”
门口的美丽小姐糯糯的声音，有着糖藕的质感。苏馨不禁愣怔了会儿，——这世间有些美丽总是在猝不及防时遇见。
没有等多久就有个声音传来，“方小姐，请徐总进来。”
原来这位美丽的小姐姓方，真的不可方物呢。
方小姐帮着推开门，示意徐总和苏馨进去。这个办公室太大，苏馨一进门就傻了。她看着满目的绿萝，背景墙上是一池莲花，莫奈的名作，她简直怀疑自己走进的是一个画室。
“Sila，好久不见！”
“Ethar，您是大忙人。”徐总和权总相互打招呼，全然没有商场的硝烟，更像朋友之间的寒暄。苏馨收起好奇心来将视线投向那个权总，“权总？”她看着和徐总相互握手的那个男人，笑若春风，她下意识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位是？”他伸过手来，苏馨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这个权总，没错，就是权先生。
“苏馨，就是您推荐给我的设计系毕业生啊。她确实很棒！”徐总赞许地看看苏馨。
“我的眼光，那是当然的。”权先生似乎更高兴，他施施然笑着，边和苏馨握手边很礼貌地说，“欢迎你，苏小姐！”
苏馨对这样的会面感到很不适应，仿佛面前站立的是一个陌生人，她努力让自己自然一点，回应，“幸会，权先生。”装作很冷静的样子。
这不是一场谈判，这只是老朋友之间的一场叙旧，他们在说说笑笑之间，聊着各自公司的近况，苏馨感到自己是个局外人，苦于没有理由离开。她只好握着方小姐递来的茶杯，小口小口的慢品，只是为了遮掩一个局外人的尴尬。她忍不住偷偷端详权先生，没有了亲切，没有了她常见的小小羞赧，生分得狠。他和徐总谈笑风生，完全像另一个人。然而，从外貌来看，他确实就是那个权先生。清癯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总是穿着藏青色带条纹的西装，白色衬衫上系着一条紫兰色的领带，没有一般中年男人的世故，眼眸里留存着几分少年的稚气。说不清，这稚气是出于一种坚持，还是一种天然的情怀。只是，此刻苏馨看不到那份稚气，现在坐在她斜对过的分明是一个商场上的老江湖，他干练英气，言谈自如，游刃有余。苏馨因为这陌生感，产生了不可名状的不安。
人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动物啊？！她竟无端地惶惑起来。
她一言不发，只是喝着不知名的茶，听着无关紧要的对话。她望向正前方的大幅《睡莲》，想起妈妈给她读林徽因《莲灯》的诗句，“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荧荧虽则单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骄傲的捧出辉煌……”仿佛就在昨天。妈妈，她竟在惶惑里想念起妈妈来了。
“嗯，苏小姐，很喜欢这幅画吗？”
“苏馨，权总在问你……”徐总看苏馨反应迟钝。
“奥，是，很喜欢。”眼神里淡淡的忧伤，只有有心的人看得见。权先生没有想到苏馨回答得这么简劲，停顿片刻，站起身来，
“Lisa，你们的方案我一向很放心，一周之内我需要看到完整的作品。”
“没有问题。”徐总很笃定地做了一个“OK”的手型。
“午餐，就在我们公司吃个简餐吧，你知道，我们餐厅的伙食是不错的。”
徐总朝苏馨看看，果断地答应了，“好啊！”
她望一眼手表，“离吃饭还有一点时间，嗯，有阵子没见我哥，他今天在公司吗？”
“在。昨天刚从青岛回来。我让方小姐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徐总突然想到什么，“苏馨，你要不在这里坐等我一会儿。”
“哦，不，徐总，我和您一起去吧？”苏馨感到自己像个拖油瓶，怯怯地加问一句，“可以吗？”
“Lisa你去吧，苏小姐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没有等徐总接话，权先生就接过了话头，“我们也是认识的朋友。”
“朋友？谁和你是朋友！”苏馨在心里嘀咕，这么陌生的一个人。
“好久不见，苏老师！”徐总一出门，权先生就很友善地走近苏馨，郑重地行握手礼，“今天见到你特别高兴！”权先生脸上的笑容，苏馨似曾相识。
见苏馨没有反应，“怎么？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不是，”苏馨抽回手来，“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你和我认识的权先生有点不一样。”
“哈哈哈……”权先生爽朗地笑出声来，“苏馨，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味道真不错！我今天还记得。”他用食指敲点着太阳穴，唤起苏馨的记忆，趁势追讨起她的“过失”来，“我——还——记——得，苏老师说，要请我吃饭……”
苏馨突然想起和权先生有过这样的约定，找到工作室的实习工作就请他吃饭。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脑洞里窜出一句，“不好意思，忘记了。”
“忘记了？”权先生兴师问罪，“我可是等了很久了。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苏馨一时语塞。
“哎呀，你这么大的人，跟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有意思吗？”苏馨决定反攻，“您公司有餐厅，够你白吃白喝的了。”
“啊，苏老师，你说我‘白痴’？”
“不，不，我是说白吃，白吃白喝的白吃！”苏馨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哎呀，不说了，说不清楚，就怪你汉语没学好！”
权先生不依不饶，带着坏笑凑近了苏馨，正色道，“你可是我的汉语老师。”
一瞬间，他脸上调皮的坏笑敛起，凝视眼前这张脸。苏馨本能地侧过身去，避开权先生古怪的眼神，试图起身，结果撞在权先生伸出的臂腕上，手里的文件夹掉落在茶几上，打翻了茶杯。
她急忙弯下身去抢救文件夹，权先生迅捷地把住茶杯，把苏馨扶起来，“sorry，我不是有意的。”“你坐这个沙发，我让方小姐来处理。”
“你的脚有没有洒到茶水？嗯？”说话间，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去，没想苏馨很抗拒地推开了他，“你走开！”“你们这些做老板的是不是都喜欢这样？以为一个深情的眼神、一些狗血的殷勤就可以玩弄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大学生？您怎么也会是这样的人？！”
权先生为这次的见面设想了很多种结局，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他退后几步，“Calm down，苏馨，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很抱歉，苏老师……”
“权总，需要我帮忙吗？”门外传来方小姐的询问声。
“暂时不用！”权先生立马回应，他回过神来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馨儿，“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馨儿一把接过纸巾，坐到更远的一个沙发上，垂了头擦去文件夹上的水。她把头故意埋低了，然后俯身去擦裤管上的茶渍。有一种屈辱感让她鼻子发酸。她知道这世界有一种玩世不恭的人，他们把别人当玩具。只是她不能接受权先生也会是这样的!
“你是在哭吗？”权先生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适才的言行会给苏馨带来这样的误会，他想往前迈步，然而理性劝囿住他向前的冲动。
“我没有哭。”苏馨倔强地抗拒，“我不喜欢这样！权总！”苏馨直起身来大声向他宣告，“你不是我认识的权先生！”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直接回了学校。路上给徐总打了个电话，她硬编了一个谎，说自己的论文提交发生了问题，需要立马回校处理。徐总表示理解，放假半天无妨。,7)�v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