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自萧条
今天的月亮,已经露出三分之二的面目了呢。学校餐厅旁边有条路,路边有高的灯和绿的树,路灯是温暖的黄色,微微有点发橙,仲夏时节,叶翠的不像话,风吹过去,它们一起摆摆首,仿佛会有绿色滴下来。夏天的任意一处夜景都是值得人为之驻足的,然而今天,我却不能等了。一步一步走过去,穿过红亭和长廊,小竹林对我招招手,我也不在意,我心心念念的那最后一朵牡丹啊,不知它是否业已凋零了?
它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的到来,亦或是,我没有追上它。这棵牡丹树最终只剩下枝干,还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那叶的边缘也有些泛黄,甚至开始卷边了。前天从这场院经过,偶然间一瞥,便看到了它,尽管花枝上只剩下它自己一朵牡丹,它依然开得红艳袅烟,毫无自艾自怜之意。从那开始,我每次从这儿过,都要格外留意。深恐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早上见到它,它还尚好,可到了晚上,我的花儿呀,连残瓣都已经被扫了去,教我无出找寻。仅仅两天,我的心里便对这牡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现在它消散了,我的剩下的,只有无限怅然之意。
它最好的结果,是被风吹到进土里去,被时间化成香尘,滋养一方泥土,若是如此,就算它作为花的形态不见了,可它依然用另一种方式,长长久久的存活在了这世界,这让我的心里也会稍微有一点安慰。我知道只要那树还在,明年它就会再结出新的花来,可那就不是跟我的花儿了。我也做不到再私心的去占有它,去跟一朵新的花缔下缘结,纵使这花长在旧枝头。
我知晓这世间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朵花,就像我深知这世间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不能复制的存在。我们经历的每一点微小差异,都会造成我们最终的千差万别,我就只能是我,没有人可以替代。我多厌恶这世界,就有多爱这世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如何从这世界体面的离开,可这世界上还有我的牵挂。我试图把自己跟身边的人隔开,不至于让别人的情绪影响到我,可我又渴望到人群里去,每天都纠结又痛苦。假如我死了,我会慢慢被人遗忘,最终什么都没留下。我希望有一个替代品来代替我,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常常在想,人死后究竟有没有灵魂?我希望是有的,就像我的花儿,化作泥,长存在这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试想想,有一天,我死去了。意识脱离于肉体而继续存在,那么我将会在烟雾缭绕中看到,来来回回的人真真假假的哭倒在灵柩前。最爱我的那个人或许会以头抢地,或许会低声啜泣,亦或哀莫大于心死,面无表情的迎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来客。我会看到自己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有小虫子在我周围飞来飞去,试图挥手把它们轰走,诶?胳膊抬不起来。最后他们要把我埋到土里去,我着急大喊,“能不能别把我放到那儿?我怕黑”但是没人听得到,也就不会有人理我。
我将终日与黄土,地下的蝼蚁以及蚯蚓为伴。我的躯体被它们当成安乐窝,它们在我身上传宗接代,甚至开始做起生意:“这块儿地儿肥,让给你,你把你老婆借我使使我生个儿子”。
渐渐的我开始腐烂,看起来面目狰狞,不再如生前好看,我试图让它腐烂得慢一点,可我只是意识啊,我寄宿的实体已经不能为我所用了。然而在人类的世界,没有实体什么都做不成,我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被分解,被啃啮。
我觉得很无聊,想要跟人说话,结果发现我虽然能看到别的坟头也飘着一团光,可我们根本交流不了,因为我们没有相同的意识波。我的活动范围只是这方寸之地,我不知道我的邻居是谁。正在我百无聊赖之际我看到有人来给我送吃的跟花,我想对她说我不喜欢这个,我需要一个手机,可她听不到我。
“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 “这墙,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