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困生死

正是春来冬去，落英缤纷的大好时节，鸟语花香，矮草郁郁。

郁郁矮草之上，一个身着白衬衫，黑色中长款风衣的青年面向太阳，嘴角的香烟熏着上唇胡渣，脸上隐隐显露出二十多岁的人特有的忧愁。

一个白净面皮，一身白色休闲套装的青年在他旁边蹲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抽烟男子。“你很喜欢看一个倒霉蛋抽烟吗？”抽烟的男人说，眼睛依然看着天边的太阳。

抽烟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到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紫色的镜片角上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抽烟的男人微微苦笑一下，将嘴角的摇头在泥土中弄灭，说:“好，有缘人，我就当助人为乐了，讲个倒霉蛋的故事让你开心一下。”

眼镜男坐下来，盯着他得侧脸，显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从前有一个倒霉蛋，他从小就成绩很好，很好很好的那种好。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学习看书，悬梁刺股，囊萤映雪，而是因为他真的怕他爸的大耳瓜子。”

眼镜男被逗笑了。

“兄弟，你果然很乐见别人倒霉。”

眼镜男没有说话，继续盯着他的侧脸。

抽烟男继续说:“你知道《伤仲永》的故事吧？他就是那个仲永。他高中成绩出现断崖式下跌，然后读了一所堪堪算得上是大学的学校。他在大学里很努力，还做过学生会副主席，拿过国家奖学金，追过校花，虽然最后没追到，但是他很佩服我自己的勇气，看他那张脸就能明白他当时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眼镜男笑得前仰后合:“那个他肯定是你！”

抽烟男白了他一眼:“所有故事里讲的‘有个人”或者‘我有个朋友’说的都是自己，这种事没必要揭穿。”

眼镜男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嗯！”

抽烟男继续说:“毕业以后他进入了一家自称即将上市的企业管理咨询公司干销售，就是那种每天员工之间互相打鸡血喊口号，一边卖一些打鸡血喊口号的教学视频的工作。他不喜欢这份工作。”

眼镜男说:“嗯，看得出来，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抽烟男愣了一下:“屁，因为钱太少。那种产品谁会买？每个月只能靠底薪度日。后来他辞职了，你知道他辞职信是怎么写的吗？辞职原因:肠胃疾病。正文:老板画的饼太大，我消化不了。哈哈哈哈。”抽烟的男人自己也笑了。

眼镜男笑得更厉害:“哈哈哈哈。可是他这样让他女朋友怎么继续在公司干？”

抽烟男说:“所以这就是下一个悲剧，他女朋友因此也被辞退，然后跟他分手了。”

眼镜男又是一通哈哈大笑。

抽烟男说:“再然后……算了，不想说了，反正现在他惶惶如丧家之犬。说说你的惨事让我也开心开心。”

眼镜男的脸上露出瞬间的兴奋，继而矜持取代了兴奋:“我？我没什么惨事。我从小要啥有啥，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了，回来之后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

抽烟男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准备点燃:“哦，原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眼镜男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按下抽烟男手里的打火机，说:“你说得没错，再过不久，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眼镜男愣住了:“再过不久？”

眼镜男说:“是啊，医生说我还能活三个月。”语气平淡，并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什么病？有钱人都难逃一死？”

“肺癌。”

“哦。”抽烟男拿掉了嘴里的香烟。

抽烟男问:“你舍得吗？”

眼镜男转向太阳，不在盯着抽烟男:“你是指什么？”

抽烟男盯着眼镜男的侧脸说:“当然是舒适的生活。”

眼镜男反问道:“你是说衣服？车子？别墅？不不不，这些我不在乎，你总该听说过久居丁兰之室而不闻其香的道理吧！不是我磕碜你，那些对我来说真不重要。”

抽烟男“哼”了一声:“如果这些东西都不能让你满足，那你的人生也挺没乐趣的。”

眼镜男说:“不是啊，我有一个从小到大的爱好，喜欢晒太阳，这阳光洒在身上，所有的烦恼就都蒸发掉了。”

抽烟男:“矫情！可是你都要死了，阳光对死人有什么意义？”

眼镜男没有理会他:“如果有一天我得身体渐渐变冷，阳光也会让它重新温热起来。”

抽烟男问:“你不怕?”

眼镜男直截了当地说:“怕！”

抽烟男:“哦。”

抽烟男沉思了一阵说:“你是想告诉我生活处处充满阳光，让我乐观地去面对是吧？谢谢你的鼓励。”

眼镜男愣了一下:“好好好，随便你怎么理解吧。我也要谢谢你，从你身上我也悟出一个道理，与其悲惨地活着，或许死了更轻松。”

抽烟男楞在原地，继而哈哈大笑。

眼镜男右手撑地，站起身子，微微一个踉跄:“太阳下山了，我该回去了。再见了，有缘人。”

抽烟男没有回头，继续看着夕阳:“还是要谢谢你，祝你一路顺风吧！”

眼镜男的没有回头，微微一笑，背对着抽烟男摆摆手:“谢啦！你也一路顺风。”

抽烟男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又拿起手里的香烟，忽然停住，略一思考，又放了下来，望向天边。

残阳如血，悲壮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