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火海
小时候,家里还没有液化气电磁炉,一切都是以柴为主,每个厨房灶台的旁边都会留一点空间,放干柴还有干枯的芒琪。
爸妈离婚后,妈妈带着我跟外婆住在一起,自从那以后,妈妈变得很爱自言自语,嘴里经常呢喃着什么,但总是听不明白,周围的邻居都说她有点神志不清了。
那天妈妈生火烧水,从外面抱了一大把芒琪到厨房引火,叫我把锅里都灌满水,水池在厨房外面,只能一勺一勺舀进去,然后,她竟然把灶台外面的芒琪给引燃了,火势迅速蔓延。
那时候想把锅里的水舀起来浇灭火,泼了一勺就被她阻止了,厨房里烟雾缭绕,不仅眼睛被熏得生疼,也被呛得开始咳嗽,就想往外冲。
但是,她整个人都堵在门上,自己不出去,也没让我出去,对于我的哭闹冷眼旁观,使劲的把我推向里边,即使我抱着她的大腿想把她挪开,苦苦哀求,最终也无济于事。
厨房的窗户钉上了细纱,也有木框,人根本无法跳出去,那次如果不是外婆,我跟她可能就葬生于火海,也或者我死了她还活着。
整个厨房都是白茫茫的烟雾,透过窗户和门缝不断往外飘散,外婆看到以后,以为是着火了了,却碰上这样一幕。立马从外面把门推开,我已经瘫坐在地上,被烟熏的眼睛完全睁不开,捂着鼻口不停的在咳嗽,而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是我童年第二个阴影,差点与至亲同归于火海。
我不明白,为什么寻死还要我陪着她。
听外婆说,爸妈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相当于相亲结婚,当时两个人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见过一次以后,两个人的感觉都还挺不错,挺对眼的,后来多联系了几次,就结婚了。
外婆第一次见爸爸的时候,说看起来挺老实的,也很木讷,坐在那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话也不多,一杯茶放在那里也不太敢喝。正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老实,不似旁人那般嬉闹,才对他挺满意的。
爸妈结婚后,也一直过得很和谐,从来没有过大吵大闹,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或许有一些琐事引起的小摩擦,爸爸也总是会让着妈妈。
妈妈嫁过去离家没有很远,只是在不同的村子,逢年过节只要有空都会和爸爸回去看看,外公去世后,更是每年都会多回去照看几次。
外公死的早,印象中只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几次,到如今,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模样,就连个朦胧的印象的都没有。
我妈出生的时候,农村还很穷,自打出生开始就在田间长大,外婆经常背着妈妈面朝黄土,背朝天。外婆说,妈妈总是咿咿呀呀个不停,口水全都流在她的脖子上和衣服上。
妈妈也很勤快,做农活都是信手捏来,也就是这样,婆家也没什么好嫌弃的,那时候,会干活能养家就行,所以婆家人对妈妈也一直很满意。
可能就直到我出生那一刻吧,奶奶对我妈就不太正眼相看了。
长一辈的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都根深蒂固,因为我是个女孩,自从出生后就不太受奶奶的待见。
奶奶整日里都板着张脸,无外乎就是告诉别人,她不喜欢我。幸好伯母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孩,还能平衡一点,也幸好别人的说法,才使奶奶转变了一点。
别人说,儿女双全刚好组成一个“好”,好又是女字旁,当然要先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
奶奶是极其相信说法的人,觉得挺有道理,自然而然就相信了。
可是哪想到,不仅我奶奶重男轻女,就连我爸竟然也微微的有这种观念,我爸也不太喜欢我。
我刚出生时候,经常夜晚哭闹,也经常尿床,听说纸尿裤用多了不好,我妈坚持用的尿布。时间久了,房间总会有尿味,我爸嫌弃我半夜哭闹,又把房间弄得有味道,立马搬去其他房间睡了。
其实他就是心里有疙瘩,因为我不是男孩,我妈抱着我去我爸房间玩的时候,我爸说的是,不要进去,拉屎拉尿房间会很臭。
或许嫌隙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小时候,我妈生气的时候,总是骂我说,早知道我一出生就应该把我扔到水池淹死,这些话,我不知听过多少次。
经过那么多年,爸爸也不再似当年那样了,没事的时候,总是爱出去打扑克或者打麻将,忙的不见人影,每次妈妈打电话催他回家,每次都说马上就回去,可每次都没有。
一次两次还好,总要有个限度。
最严重的一次,也是我童年第一个阴影。
我爸每日出去打牌,从来不在家帮忙,也不带我出去走走,那日我妈给他打电话,打了很多个都没接,瞬时火气就上来了,终于打通了一个,张口就把我爸骂了一顿。
不知道当时我爸反驳了她什么,可见我妈非常生气,她撂下一句话后就直接挂了电话,她说:你再不回来,我等下就去喝农药,死了算了。
谁知我爸真的没回来,谁知我妈也真的去喝了农药。
家里没有人看见她去喝了农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直到她出去以后,奶奶和伯母她们闻到了她身上很浓的农药味儿,才知道我妈她真的喝了农药自杀。
顿时大家都惊慌了,手忙脚乱,有叫我妈吐出来的,有打电话告诉我爸的,有骂我妈神经病的……
后来,我只看见我爸骑着摩托车飞奔在小路上的身影,伯母坐在最后面扶着我妈,怕我妈在半路上就失去了意识。
家里瞬间变得黯然失色的感觉,静悄悄的,似乎从来都没那么寂寥,只隐隐约约的剩下一些责怪我父亲的话语。
晚上听到伯伯们讨论说,我妈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就像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嘴里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乡里的医院治疗没起到什么作用,救护车又连夜的送到县医院抢救,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着。第二天一大早,奶奶还特地去了一趟寺庙,老人家总是信佛,拜一拜也能求个心安。
我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只能从别人讨论的口中得知。他们说,我妈现在的意识还是跟小孩子一样,说的话也跟小孩子一样,非常幼稚,又不肯在病房好好躺着,抢救倒是抢救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疯疯癫癫。
还好,后来,我妈平安回来了,神智也没有任何问题。
后来,经济也开始发达了,我爸开始常年在外打工。
在那之前,我也有了一个弟弟,也算是圆了奶奶的孙子梦,还有爸爸的儿子梦。
外面的社会乱的很,远在我们的想象之外,在外谋生也非常辛苦,爸爸也还是会偶尔去打打牌,也算是生活的一种乐子吧,但也学会了松弛有度,不会沉迷于其中。
我妈总是杞人忧天,有时候变着法子的不相信我爸,也或许是说,可能太缺乏安全感了,父亲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经常会听见我妈跟我爸吵架的声音,我妈的意思是我爸还是每天出去打牌打麻将,每次跟他通电话都是在打牌或者打麻将。
有一次,我妈甚至跟我说,让我劝劝我爸,不要老是去打牌,打牌的地方有坏女人。
或许我终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只是或许这样,她的担心会更容易实现,也会实现的更快。
果不其然,一股股黑暗的气息在渐渐逼近。
有次奶奶与姑姑在聊天,我也在场,奶奶说,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其他事情我不用管,离婚那是大人们的事情。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准备离婚了都没告诉我。
后来,我跟着我妈去了外婆家。
弟弟,我已经好久好久未见了。
无戒365训练营,第四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