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异语》:无情人间有情妖
书中二十只妖怪,每个妖怪都有自己的温情,隽永如溪流,深邃如深海。二十个故事,个个讽刺、戏虐,为情、为义、为功名利禄、为世间正道。行文浸透着浓浓的中国古典文化韵味,字字如画,笔笔皆影。很美的一本书。
本书以各朝代历史为背景,描绘出一个个光怪陆离,令人咋舌称奇的故事。凡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入于笔端,皆能幻为人形,取人心,凝人性,委蛇变幻若人之存于天地之间。
其中有凡人:书生、官员、烈女,侠士,能人异士:僧侣、道士、阴阳先生,灵物精怪:狐仙、野鬼、器物之灵,他们有血有肉,性情各异。
他们入世却脱俗,随心随性、任情任意,他们难以用善恶好坏来判断,但冥冥之中,却有两种力量统领着他们的行为,一种是“情”,即某种超越生死界限的执念;一种是“理”,即万物都不可违背的处世之道。
故事所涉妖鬼广泛:一只蜡烛可以成妖,一块桃符可以成妖,一条桑蚕可以成妖,一团云朵亦可以成妖,人可以是凤凰投胎转世而生,人可以御龙飞天遨游,人可以死而带怨化鬼而行。
书中的灵怪故事一切即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最喜欢的是《澜儿》这个故事,汶江湖边的女鬼澜儿为了投胎转世,设计害死书生程生,却不想对书生产生了爱意,书生知道女鬼不过是为了找个能代轮回的替死鬼,回阳之后仍慨然下水赴死。二人在经历了生死轮回后相生相守,恩爱好似一对鸳鸯蝴蝶。
开篇的《烛红》也是个极为典雅凄美动人的故事,“我的一生只可落一次泪,如是为你,情愿心甘。”学富五车的段生虽笔走游龙,文思泉涌,奈何时运不济,名落孙山。一支红烛善解人意,相伴相随、相守相依,却敌不过趋炎附势的段生父母与老辣成性的巡抚合谋拆散,一段姻缘终归是烛泪一地人无踪。自此聊城之内的红烛一经点燃,片刻即化。
还有《千相》中那团云朵在所爱之人需要之时,便现身相帮,在两全难求时,便银光一闪,复归天际。与烛红相比,同为妖,性情却各异。一种固执,一种洒脱;一种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一种为爱而去,为爱而放。
最欣赏作者对于每个小故事结尾的处理,看透而不说透,有些情也是苍白的语言无法表述的,留白给读者自己的想象,意犹未尽却又恰到好处,胜过了千言万语。这种的情节处理方式使故事更加飘逸灵动、耐人寻味。
这本书作者写作文风很奇特,文字复古,文笔细腻,白描勾勒,寥寥数语,意到情来,带给人纯粹的美感,细细翻阅,越发折服。
在中国各个历史朝代中都有数不尽怪力乱神,古书古籍中也常有关于鬼怪妖狐之事的记载,我想在这干百年前的世界中也许真的存在过种种令我们匪夷所思事物,尽管那神秘的妖魔鬼怪世界我们一无所知。
志怪小说虽然说的是妖狐鬼怪之事,却又何尝不是在说人世间的百态呢?现实生活中的事情,在志怪小说那里,转化为平常无奇的凡人,他们不止有自己的个性,更是一种代表,“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故事固然光怪陆离、令人咋舌称奇,却往往可以在现实中找到原型。甚至,志怪小说中的描述还没有现实中的人和事那么复杂、古怪,反而很多时候更为单纯一些,无论其“情”还是其“理”,都称得上是言之有物、发人深省。
志怪小说在中国很早就产生,其产生的基础,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所谈到的:“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盖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
志怪小说最早始于魏晋时代,那时小说主要以记述神仙鬼怪、殊方异物、佛法灵异为内容为主,其代表作就是干宝的《搜神记》,其中一些优秀的故事如《李寄》、《韩凭夫妇》、《吴王小女》、《干将莫邪》、《董永》等对后代文学有较大影响。
《搜神记》之后便是唐代段成式所著的《酉阳杂俎》中志怪小说部分最有价值,鲁迅亦认为这部书能与唐代的传奇小说“并驱争先”。
而《酉阳杂俎》之后,有明代瞿佑之的《剪灯新话》、清代半古半白的《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拍案惊奇》、《子不语》、《三遂平妖传》、《右台仙馆笔记》。其中要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最为精彩,《聊斋志异》中诸篇,或者揭露封建统治的黑暗,或者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或者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具有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
《聊斋志异》之后感觉国内的志怪小说忽然之间就断档了,一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所说的那样,“鬼狐渐稀,而烟花粉黛之事盛矣”。
自《搜神记》始,《右台仙馆笔记》终,此后百年来,志怪这个种类基本在中国文学中绝迹。
其实中国小说之源头出于志怪,为士大夫们闲暇的茶余杂谈,这是中国小说来源的独特之处,没有很强的针对性与功利性,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志怪的言谈也渐具功利了,志怪小说中因果循环的故事其实就是在起着道德教化的作用。比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就是以写鬼写妖来讽贪刺虐,当然其艺术价值自不必说,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也有劝人向善的思想。
其实中国应该有一些尽量没有歇斯底里,尽量不要去大肆的挥洒感情,尽量的不需要去寄托着什么的小说,文学应该在艺术上有所回归,重现东方神秘文化这一种遗失已久的艺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