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开韩国时我在想什么——寒城

2022-12-30  本文已影响0人  月下空山

1. 初见

我是16年10月到的首尔,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韩国,这事得从山东大学开始说。

我长大的地方是山东,一个无论从历史文化沉淀、自然资源、风景风物、农业,工业、贸易各个方面都在全国首屈一指的一级行政区。不仅“地灵”而且“人杰”,盛产侠义之士(非要说成是土匪也成),历史上起过几百次义,但从没有人登上王座;文学、哲学家集中趋势明显,孔孟孙吴自不必说,李清照和辛弃疾的雅颂、王羲之的墨宝……非要说山东不好的地方,就是人口基数大,高考太过拥挤。如此“地广人密”的地区仅有两所一类大学,除去少数天赋异禀和勤奋异常的异类,沉默的大多数们进入普通本科或专科学校;而在国外,学校多而人少的特征明显,且对于留学生的进入条件优惠,话说至此,出国的原因不言而喻。我小时候认为出国这事应该挺浪漫的,现实经历却乏味而现实。

既然选择要留学就得找渠道,父亲年轻混迹江湖之时遇到过一个知己,后来也一起共事过,正好那个叔叔的家属在山东大学海外留学项目供职,山东省硕果仅存的一类大学之一。在家里以祖父母、父母组成的中心领导集体进行了激励的讨论,在德国、西班牙、韩国等众多标的中最终选择把我派去“祸祸”韩国。我个人起初对韩国的概念是非常模糊的,当时写的随笔:“我只有小学和中学时在母亲爱看的韩剧中看过韩国几次,印象深刻的是:韩语很温柔、文字中有许多圆圈、雪景很美好以及K-pop发声方式独特”。一二四条在山大学语言的时候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第三条是近几年才知道,那个韩剧是在加拿大取景的。

如果说之前的生活像深夜黯淡且迷蒙的森林,进入山东大学之后就到了黎明,照进森林里的光是那些娇艳的生命和滚烫的灵魂。韩语班的学生大多比我小一两岁,经历也与我不尽相同,充满着理想主义者对现实的不屑和对上一代人经历的好奇以及对被统治的愤怒,大家在这个层面上找到了相同之处,变得非常亲昵,滚烫的灵魂相互碰撞翻滚地更加激烈。我在那里惊喜地发现,在传统思想扎根颇深的山东地区,竟然有如此多的年轻的生命期望突破桎梏后获得自由,并且这些追求是被充分尊重和包容的。这样的氛围让无处安放的青春有了归处,我们在这里疯狂地挥霍着光阴,将所有情绪都变为欢愉,对冲时光的凋落和生命的茁壮。越令人珍重的东西流失地越快,一年的语言进修白驹过隙,其间许多细节都回忆不起,但仍清晰记得出国的前一天。那天清晨我跟家人告别,乘坐火车去到济南,那个还没有地铁的济南,街道熙来攘往如昨,我疯狂的掠食着中国的美味,这些味道好像坠入悬崖时抓住的枯枝能带给人希望但没有实际的意义,第二天的飞机或许会延误但不能停驻。

岁月的洪流把我带到仁川国际机场的那一刻,我顿感赵显(字肯定是错的,懒得找!)“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的悲壮,但随遇而安的性格和同窗的陪伴让我适应得很快。我们落脚在一个挺高档的住宅区,行人们形容冷漠、来去匆匆,高楼林立近乎看不到太阳,道路一尘不染,交通四通八达,后来才知道在这个住宅区的下一站是韩国东大门市场,就是那个国内不论线上线下的韩版服装店经常吹得那个东大门。我也是到了韩国之后才开始了解东大门的,之前一直把它跟老门东叫混,其实相比老门东多了许多时尚的气息,东大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服装批发市场,方圆几公里内从原材料到设计加工到流通全产业链布局,最为人称道的是这里的购物高潮出现在0点以后,批发商和零售商们靠着咖啡在灯火通明中与世界各地的买家缠绵至暧昧的深夜。我没在东大门买过衣服,六年的时光中去逛街的次数寥寥,起初是觉得那里很喧闹,后来在那里“勤工俭学”过一段时间,恼人的喧嚣被金钱冲淡不少,后来回归了正常求学生活就又开始变得喧闹了。

在首尔,韩语不够熟练基本不影响生活。首先,大家都是人,你用手指一下菜单上的菜名,只要店员智力正常,都被理解为“给我来一这个!”。其次,韩国首尔是相当开放的城市,由于中国游客流量越来越多,像东大门、明洞这样的旅客集中地的店员们都会中文,有些没有参透中文奥秘者英文也相当之熟练。其实这种现象挺刺激人的,我到大二的时候逛明洞还慨叹当个店员都不配,在明洞那几条街上最适合我的依然是游客的角色。当然也稍有不同,游客是游玩,而我则是在首尔生活,不知道别人对于这种生存状态的转变用了多久,我约莫两个月的时间,标志性的事件是我开始找理发店。由于之前工作性质等缘由,我对于发型的关注度比较高,到首尔的前两个月里,因为还没有熟悉且琐事繁多,头发长了一直戴着帽子,俩月之后终于闲下来了,这才想起来要找一家固定的理发店,我在很多生活过的城市都有固定的理发店,这是生活过的印证。我从没记得过那家理发店的名字,只叫它“理发店”这是对它最高规格的认可,与它的相遇也是偶然得之。当去到一个新城市生活,当地没有人推荐理发店的话,我会在闹市区的僻静角落里找一家装潢风格独特的理发店,这是我屡试不爽的独门秘诀,理发店坐落在大学路少有的静谧里,极简风格,就是字面意思——极其简陋,四面的墙上只刷了白油漆,墙上几张海报根本看不出张贴人的用心,窗台上几盆花草在冻饿之中艰难生存,理发用的推子还是插电版的,两位发型师和其助手的发型风格迥异……但体验了一次以后,我意识到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首尔理发店”:理发技术全面且中规中矩,除了探讨有关头发的问题其余时间理发师很沉默。后来理发店在Covid-19疫情放开之后换了装潢,变得明亮、整齐、洗头的水更温暖了,绿植和等待区变得更像样也加了很多理发的座位,总之更像一家理发店了。更值得一提的是理发店里有只暹罗猫,初见时他才4岁,身手相当矫健,在我烫发过程中等待定型时从地上一跃而起到我的大腿上,慢悠悠的坐下来,看着我的眼睛,时光一去杳然我还记得他的目光如炬。后来我几乎每个月都要见他一次,发型也变了不知多少次,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我也没记得他叫什么名字,跟“理发店”一样我称呼他“猫咪”。我最后一次见到猫咪是我回国的前两天,我去理发店烫发,他10岁多了,是垂垂老矣的猫,只在地上来回走动,不再跃到客人的身上,目光也黯淡了许多,对于此生的最后一面该如何告别呢?我最后跟往常一样刷卡付款,拿衣服,出门,用这种习以为常的匆忙掩饰遗憾是慌促中选择的逃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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