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小说·向着明亮那方】二、金水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幽深的沟谷悠悠荡荡地流过，因为沟谷都是土质结构，绝少沙石，所以溪水并不清澈，甚至有些黄浊，村里人就给溪水取名“金水”。水虽然黄浊，但这并不妨碍溪水前进的脚步。溪水两岸长着各色的小雏菊，黄的、白的、粉的、蓝的……他们常年吸吮着溪水甘甜的乳汁，长的精神抖擞，香气扑鼻，各种花色的蝴蝶儿追水而来，在水面上、花丛中轻盈曼舞，自在翻飞。偶尔，草丛里会钻出来一两只亮着红眼睛的野兔子、贼眉鼠眼的黄鼠狼和长着五彩羽毛的野鸡，他们或跳到溪水边喝水，或在沟谷间嬉戏，或在农田间寻找能够果腹的口粮，但若要听见有一丁点儿异响，就立刻窜得不见了踪影。
溪边上，麦子伸长了两只白皙的胳膊摸索着，在草丛间慢慢向前移动着脚步，那件乳白色的长裙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显得特别不相称，裙摆拖垂在地上，绊住了她的脚，她“哎呦”一声跌倒在地，趴在了草丛里。
“麦子……”
泡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紧接着是“踏踏踏”的急促的脚步声。泡桐赶过来的时候，麦子已经站起了身。
“怎么又摔倒了？”
麦子嘟着嘴没有吭声，但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心里有多委屈。
“我看看，磕伤了没有？”泡桐觉察出麦子有点不高兴，便换了种语气关切地问。
麦子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
泡桐瞅了瞅麦子的裙子问：“你穿的是你妈妈的衣服吗？”
麦子噘着嘴说：“不要你管。”
泡桐说：“你的衣服太长了，所以才会绊倒。”
麦子没有回答，把裙摆拧在一起，提起裙子，伸出一只脚试探着被草丛覆盖的路，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泡桐紧追两步，拉住麦子的胳膊说：“等等我，我带你出来，我得负责带你回去。”
麦子赌气说：“我能回去。”
泡桐问：“你生我气了？”
麦子说：“你说我穿的我妈妈的衣服，我就是穿妈妈的衣服。”
泡桐说：“你的衣服真的太大了，我才这么说。”
麦子说：“可我没有妈妈。”
泡桐愣了一下，问：“我没有妈妈，你也没有妈妈，这也太巧了吧？”
麦子索性坐了下来，泡桐也坐在了麦子的身边。
麦子的脸上透着忧伤的表情，说：“我不是真生你的气，我穿的是我妈妈的裙子，我喜欢裙子，可是，奶奶没钱买，就让我穿妈妈留下来的睡裙，奶奶说，这是妈妈最小的衣服。”
泡桐讪笑说：“你的裙子其实挺好看的。”
麦子被逗笑了，夕阳照在麦子的脸上，金灿灿的。泡桐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可不能跟他闹翻，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麦子告诉泡桐：“我妈妈还活着，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可能她嫌弃我眼睛看不见，不要我了吧。”
麦子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脸上露出对妈妈的思念和怨恨。
麦子生于一个盲人家庭，除了奶奶，爸爸华晨和妈妈阿荞都是盲人。麦子还未出生时，奶奶、华晨、阿荞白天黑夜地不断祈祷，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跟正常人一样，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可是，麦子刚生下来，奶奶就发现孩子的眼睛和花、阿荞的眼睛一样没有光泽，任你的手在她的眼前晃悠，麦子的眼珠一动不动，奶奶抑制不住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听到奶奶的哭声，华晨和阿荞明白是怎么回事，华晨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刚生产完精疲力竭地躺在炕上的阿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流出一行绝望的泪水。
一个月后，阿荞坐完月子，给炕上的麦子喂饱了奶，梳好头发，穿戴整齐，从柜子里摸出几张10块钱的钞票，说要去县城给麦子买奶粉。奶奶说你眼睛看不见，还是让别人捎着吧，华晨也不放心阿荞出门，可是，阿荞的态度很坚决，说有邻居的花妹一道去。奶奶和华晨没再坚持，阿荞走时亲了亲炕上熟睡的麦子，就跟着花妹走了。天都快黑了，花妹一个人回来，却不见阿荞的身影。花妹说到了县城，她和阿荞买好奶粉，正准备坐车回来，就看见剧院门口一个青年箭一样地跑过来，拉起阿荞就跑，她跟在他们后面，追了几条街也没有追上，就只能独自回来。
花妹眼泪汪汪地递给花晨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花桐看不见，花妹就念给花桐听：“华晨，麦子的出生让我绝望，我回老家了，我表弟在县城接我，你不要怪花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奶奶和花晨没有怪花妹，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阿荞计划好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麦子从此就没有了妈妈。
这些都是奶奶告诉麦子的，麦子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谈起过妈妈阿荞，今天，却把这些都告诉给了泡桐，因为，她觉得泡桐是她唯一的朋友。
泡桐没想到，麦子会比他更惨。同麦子比起来，他还能看见，还能上学，家里还有个后妈，可麦子呢？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希望呢？泡桐的心里酸酸的，想哭，但他忍住了眼泪。
泡桐说：“我想，你妈妈应该很爱你，她不是不要你了，她只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麦子说：“我也想找到她，可是我的眼睛看不见。”
泡桐说：“我们要是能想到一个好办法，治好你的眼睛就好了。”
麦子又被泡桐逗笑了，说：“我的眼睛是遗传的，怎么能看见呢？”
泡桐说：“那可说不上来，兴许我能帮你找到治疗眼睛的方法。”
麦子被泡桐的自信逗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虽然泡桐敢夸海口，可是她听着很开心，因为她、奶奶和爸爸根本没想过会有人能治好她的眼睛，应该是根本没敢想过。
泡桐站起身说：“你眼睛看不见没关系，以后，你想出来玩，我就带着你，我当你的眼睛。”
麦子笑着点点头，虽然他们相处只有半天时间，但她很信任泡桐。
泡桐拉着麦子的手来到溪水边，指着溪边的花和蝴蝶向麦子描述说：“麦子，溪水边好多小雏菊，白的、黄的、粉的、蓝的，好多颜色，还有好多蝴蝶哎，都是彩色的，可漂亮了。”
麦子兴奋地学着泡桐的声调说：“白的、黄的、粉的、蓝的……”
从小她就知道很多颜色，但她的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什么颜色也没有，她伸出手摸着那些花草，凑近了鼻子闻着它们散发的香气，想象着那些色彩所绘制的世界。
麦子问：“溪水多吗？”
泡桐说：“水有点大，水面上飞着很多蜻蜓，很美。”
麦子闭着眼睛想象着泡桐描述的景象，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小翅膀噗嗤噗嗤的，还嗡嗡嗡地叫呢，他们很自在，很快乐！”
泡桐回头看着出神的麦子问：“你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怎么听不到？”
麦子得意地说：“因为你用的是眼睛，我用的是耳朵。”
泡桐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了一会，失望地说：“我闭上眼睛，用耳朵也听不到啊。”
麦子笑说：“那以后，你告诉我你眼睛看到的，我告诉你我耳朵听到的。”
泡桐说：“说话算数，我们拉钩。”
两人伸出小拇指拉钩，两张笑脸笑成了花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