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田螺

2024-11-04  本文已影响0人  李陌桑

我家住江边,门口有一方水塘,屋后是大片水田,沟渠纵横,田螺到处可见。

家里人都爱吃田螺,摸田螺便成为我很喜欢的消遣。阴天或早晨,太阳不晒时,招呼一声,几个小屁孩应声而来,皆跟着我高挽裤腿和袖子,欢呼着提桶拿盆,游走在塘边、沟渠摸田螺。一阵阵泥腥气从清凌凌的水面传来,墨绿的水草在水波中轻轻飘荡,田螺一串串、一簇簇附在水草上,如水草梗上结的果实。几双或大或小的手,如寻宝般,轻轻伸向水草,攥住田螺,生怕手重把它吓跑了。躺在泥地的田螺,不怕它跑,兜头兜脑用手扫过去,一抓好几颗。田螺砰砰砰,砸在木桶中、瓷盆里,似摸田螺这首乡间乐曲的重音。两三小时后,我们踩着轻松的步子,提着劳动成果满意而归。

田螺有大有小,大的如鸡蛋大小,现在只能偶尔碰到;中号的,比鹌鹑蛋略大,也不常见。我摸到的,绝大部分是小田螺,市面上用来做嗦螺。抓回的田螺,泡在清水里静置,等它慢慢张开盖子,吐出丝丝缕缕的泥涎;泡上两三天,换几次水,田螺吐净肚里的泥,就是一道好菜。

小时候,我妈曾让我猜谜语——“揭开一个盖,一坛好荤菜”。我想了半天,没猜出来,妈说就是田螺,我不以为然。那时,我不喜欢吃田螺,觉得田螺吃起来一股泥腥气,去壳还麻烦。直到上高中后,我才知道这不起眼的田螺其实富含营养。因小田螺取材极为方便,我妈得知后,便常做嘬螺。尤其长长的暑假,我妈经常一炒就是两大盘,我叫上同学、邻居过来,热热闹闹一起吃;吃得多了,我渐渐爱上了吃田螺。

夏季炒田螺,对厨师是个挑战,我妈却乐在其中。我经常在一边看她炒田螺,顺手帮点小忙。那时的厨房,连个风扇也没有,锅底坐上大火后,热浪逼人。我妈迅速地把姜片、大蒜头、干辣椒倒入油锅翻炒,油烟腾腾而起时,田螺砰砰砰下锅,呛鼻、鲜辣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呛得人眼泪直流。我看到妈有时撩起围裙擦一把额头冒出的汗珠,有时擦一下眼角呛出的眼泪。我很不好意思,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让她大热天受这罪。每次要替换,她总不让,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热热烈烈地爆炒后,妈妈舀两勺水入锅,再放生抽、紫苏,煮熟入味,鲜辣、呛鼻的气味逐渐变得温和,像脾气暴躁的孩子突然被降伏了。

几天前,我又在一旁看妈妈炒田螺,她系围裙的身材比年轻时胖了一大圈,腰也有些弯了,一头浓密的黑发变成了棕白的短发。毕竟六十多岁了,眼神不大好,手脚也不如以前麻利。她马上同意了我接过来炒,坐在一旁感叹:“你以前的个性,就跟这田螺似的,不开口,有次还为点小事闹到离家出走。后来你喜欢摸田螺,我就在家炒田螺,故意做很多吃不完,好让你叫上同学、邻居一起来家里吃。人多话多,你的性格渐渐就好了很多。”

我妈说话时,我正用锅铲将炒熟的田螺铲入盘中,汗水流入眼中,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我的手抖了一下,几颗乌溜溜的田螺掉在灶台上。我捡起一颗,滑溜吸入嘴中,微辣鲜甜的味道溢满口腔,温暖脏腑。大概天底下很多母亲对子女的爱,都是这样不言不语地温暖、心甘情愿地坚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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