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看霓裳第三叠(二十六)

“这是他的战友找到的，清理战场的士兵找了两遍，只找到了这把梳子……”

“大家都知道这是他随身带着的……”

“看这梳子上的穿孔和血迹，他是中弹了……”

“听活着回来的人说……中弹后他还坚持指挥作战……”

“有人说最后一次见他是对面一个手雷过来……”

“尸体……没找到……”

骆姒已经静静坐了一上午，小万的话还在她的耳边飘荡着。

手里摩挲着小万带给她的梳子，自己的手指被梳子缺口的倒刺划破了都没知觉。

梳子的右上角有一个缺口，子弹打穿的。

梳子上一整面都染了血，是张筱春的血。

把梳子放在鼻尖轻轻嗅着，还有张筱春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他该是天天带着的。

看着这把梳子，仿佛又回到从前，某一个上午，本来和绣坊的老板说好了上午去量尺寸，做一套新戏服。

张筱春赖床不想起，好不容起了还有起床气，气鼓鼓憋着嘴，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不想动弹，骆姒也不着急，坐在后面的太师椅上，喝着茶，从镜子里笑着看着他。

张筱春看着镜子里的笑脸，想生气又舍不得对着她撒气，猛的转过身，看着她，说到，

“不是要晚了吗，还不伺候你角儿梳妆更衣。”

她放下茶杯走过去，把张筱春转回面对镜子，拿水盆里的帕子给他擦净了脸，然后拿起这把梳子轻轻梳着他的头发，稍微喷了点儿发胶，抓了他平时抓的头发，对着镜子问到，

“角儿，您还满意吗？”

这一顿捯饬下来，张筱春的起床气也消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

“夫人亲手打理的，甚是满意。”

……

不知不觉，眼泪就打湿了手里的梳子。浸染了上面的血迹，和着手里的血，骆姒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

骆姒忽然想到了什么，抓起一串钥匙，打开门就往外跑。外面阴沉沉的，云彩压地底底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打出一声惊雷一般。

骆姒不管不顾地跑过几条街，跑到张筱春以前住过的那个小洋楼。张筱春走后她就买了下来，想他的时候就过去打扫打扫，累了就坐下来歇歇，一坐就是一下午。

推开大门，又是一年玉兰花落的季节，可是树下，再没有那个一笑便能乱了芳华的人了……

骆姒走到树下，摸着树干，抬头看着慢慢飘落的花瓣，似是看到张筱春穿着那身新裁剪的正红戏服，水袖三叠在他的皓腕上，优雅地挽了一个兰花指，眉眼流转满是柔情。

张筱春，你说过，让我等你回来……

——1950年春——

三庆园是彻彻底底的关了。三年前还开过电影院，可到底经不住岁月蹉跎。

“娘，你还想去哪儿逛逛？”

“大栅栏。”

“您又要去三庆啊。”

“怎么，少宸不乐意？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往那儿跑。罢了，你去那边的京天红买炸糕去吧，一会儿来三庆门口找我就行。”

“好。”

骆姒穿过密集地人群，来到已经少有人至的三庆园门口。以前的门帘已经撤了，三庆的匾额也没了，隔着大门，仿佛还能听到从前台上的嬉笑怒骂……不自觉泪湿了眼眶……

一块手帕递到了骆姒面前……